柳下河在河中縣待了一天,將一應事務(wù),交代他人。計算好時間,趕在東海王下令之前,和宋橙帶了數(shù)千兵馬,急忙忙行軍到常放所在的“撫遠關(guān)”。
好在一切早有安排,軍隊自入河中縣后,略定各處,便迅速往“撫遠關(guān)”集結(jié),當下命各軍依計行事,不得有誤,有遲延者軍法處置。
柳下河帶著宋橙,領(lǐng)著僅僅千余人馬,駐扎到關(guān)前,列陣畢,他拍馬向前,在“撫遠關(guān)”城門外十丈外,提著根半人高的木棍,叫罵起來:
“我兒常放,小爺提著你小時候最愛的木棍棍,來打你屁股啦,快滾出來,看看你久違的老爹。”
河中縣失守,早有情報遞入“撫遠關(guān)”,常放不敢小覷,站在城墻上,看陣前是個身材單薄的少年,衣著艷麗,舉止輕浮,哪里像個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將領(lǐng),心中戒備不免去了五分。
“你是何人,敢在老子面前叫囂,速速滾蛋,否則老子手上的丈二長槍,必讓你血濺當場!”
“‘不倒神槍’常放,呵呵,小爺看你干脆改個名字,就叫‘縮頭烏龜’常放,只敢縮在墻頭,露出你丑陋的禿頭。小爺打你,只用手中這根木棍,就和你小時候老爹打你屁股一樣?!?p> 少年舉起手來,將木棍向常放所在的位置晃了晃,一臉不屑的看著他,隨即將身軀躺在坐騎上,優(yōu)哉游哉抖起腿來。
“常放,縮頭烏龜,縮在你的龜殼里,一輩子不要出來,哈哈。免得被你老爹祖?zhèn)鞯哪竟?,打得頭破血流,嗚呼哀哉?!?p> 常放自幼習武,在軍中這些年更是戰(zhàn)無不勝,無人敢于小瞧,鎮(zhèn)守“撫遠關(guān)”多年,不論何人都對自己是畢恭畢敬,即使是東海王,亦不曾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出言侮辱,更何況城下是個黃口小兒。彈指間火冒三丈,命人開門列陣,披掛上馬,與少年相對而立。
“混賬東西,你是何人,報上名來,老子手上的長槍可不長眼睛,不殺無名之輩。”
“常放,你連老爹的名字都忘了,如何了得,今天你在小爺面前磕上三個響頭,喊聲爹爹饒命,小爺可以考慮不殺你,還會舒舒服服的疼愛你?!?p> 柳下河坐在馬上,出言調(diào)侃,身后軍陣發(fā)出震天響的嘲笑聲,常放怒目齜牙,吼叫連連。
“混蛋,敢出來和老子單挑嗎?老子要在你身上戳幾個洞,再命人剁成肉泥。”
“小爺可聽說北軍首領(lǐng)‘雙刀’祝周,武功排名東海三大金剛之首,你是什么東西,萬萬非小爺之敵,速速滾回營中,叫人請祝周來此,或可與小爺一戰(zhàn)。”
常放暴跳如雷,怒喊道:“黃口小兒,膽敢如此,老子取你狗命?!?p> 常放盛怒之下,挺槍躍馬,疾馳而出,丈二長槍對著少年面門,挾帶著呼嘯的勁風,直直刺出,少年側(cè)身躲過,常放雙手一壓,槍刃直驅(qū)咽喉。
少年抬起手中木棍,擋在槍桿之上,調(diào)轉(zhuǎn)馬頭,便要離去。常放緊追不舍,借著丈二長槍,如影隨形,將槍刃上的紅纓舞得如同狂花般,往少年周身刺去。
少年手中木棍如何是長槍對手,不過數(shù)個回合,便寸寸盡裂,將一截木棍隨手擲去,另一截瞅準時機一拋,正中槍尖。
常放見勢大喜,雙手用力往前一送,槍尖帶著一截木棍,去勢不止,撞在少年背上,只聽得他悶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雙腿用力,借一槍之力,急急退了回去。
“村野小兒,知道老子的厲害吧,哈哈哈?!背7挪粺o得意,見少年伏在馬背上趕回軍陣,亦不追趕,身后南軍兵馬喊聲如雷,慶賀著主帥的勝利。
兩邊鳴金收兵,宋橙早迎了上來,問道:“柳大哥,傷勢不要緊吧?”
柳下河微微一笑,答道:“無妨,讓他高興高興,沒有點餌食,魚兒如何上鉤?!?p> 歇息片刻,又命人率領(lǐng)步騎前去挑戰(zhàn),常放贏了第一陣,自覺朝廷兵馬武藝稀松平常,又多是年輕之輩,自己久經(jīng)戰(zhàn)陣,更不把他人放在眼里。
常放披上戰(zhàn)甲,跨馬而出,提著丈二長槍,四處橫掃。那些人本非柳下河般,有仙術(shù)傍身,被丈二長槍打中,丟盔棄甲,倉皇而逃,奔至陣前,難免身上傷痕累累,宋橙命人射箭止住常放的追擊。
常放撥馬急停,挺槍大叫道:“黃口小兒,只敢做縮頭烏龜,暗箭傷人,何不出來與老子一戰(zhàn),哈哈哈,借你們熊心豹子膽諒你們也不敢出來?!?p> 數(shù)個時辰內(nèi),柳下河命多人挑戰(zhàn),立下軍令狀,只許敗不許勝,于是常放出陣,多則十回合少則一兩合,人人狼狽而逃,又多以老弱病殘之人充斥陣前,以迷惑其心智,常放見朝廷陣中隊伍不齊,心中愈加輕視。
黃昏時分,日頭暗淡,寒風襲體,令人不勝冬寒。
柳下河命宋橙殿后,自率一千兵馬前驅(qū),列陣“撫遠關(guān)”下,腰間纏著繃帶,命人在關(guān)前怒罵起來,罵了數(shù)刻時間,見常放站在城墻上方,便親自出列,高喊道:
“常放小兒,想當年小爺在勾欄之中遇見你媽,好不容易生下了你,誰知小兒不懂感恩倒也罷了,竟敢無故傷你老爹,小爺何時見過像你這種厚顏無恥之徒?”
柳下河命人連天價的喊了起來,瞬間軍中喊聲此起彼伏,在空谷中回蕩不已,又罵常放乃娼妓之子,軍中哄笑,直罵的常放臉色鐵青,無明業(yè)火騰騰燃起。
“常放小兒,厚顏無恥!”
“常放小兒,厚顏無恥!”
“常放小兒,厚顏無恥!”
常放站在城墻之上,聽到此言,直氣得怒發(fā)沖冠,磨牙鑿齒,再忍受不住。傳下命令,吩咐各個守軍,留下足夠人馬在關(guān)中戒備。點齊其他將士,打開關(guān)門,直驅(qū)陣前,威不可當,怒吼道:
“黃口小兒,焉敢如此,三番四次侮辱老子,今日必取爾之頭顱,當尿壺。”
“取爾之頭顱,當尿壺?!?p> “取爾之頭顱,當尿壺。”
“取爾之頭顱,當尿壺。”
常放身后諸軍聲威大震,大喊不止,他握緊長槍率領(lǐng)黑壓壓的數(shù)千人馬,直沖了過來,聲勢浩蕩,勢在必得。
兩陣對壘,煙塵彌漫,柳下河砍翻周圍數(shù)人。常放早覷準他的位置,挺槍飛入,直刺脖頸而來,柳下河挺劍抵擋,劍槍相交,瞬間火花紛飛,虎口巨震,嘴上裝作慘叫一聲,撥馬便走。
后方宋橙鳴金收兵,命人喊道:“敵軍大盛,快撤,快撤?!?p> 常放順勢掩殺過去,戰(zhàn)場一片狼藉,橫七豎八的躺著雙方的尸首,他見柳下河慌不擇路,哪里肯舍棄到嘴的羊肉,驅(qū)馬窮追不舍。
三大金剛自茍威死后,只剩兩人,祝周每每壓過自己一頭,心中自然意氣難平。常放想著此刻若能斬殺敵將,再攻入河中縣,正好立了頭功,加官進爵,蓋過祝周,豈非指日可待。
利令智昏,常放早忘了兵者詭道也,借著今日屢戰(zhàn)屢勝的興頭,心中滿是對少年郎的鄙夷,嘴上大喊,“給老子殺過去,不要放走一個?!?p> 常放率軍所過之處,山崩地裂,朝廷兵馬望風披靡,四散而逃,他志得意滿,那個怒罵自己的少年郎,不知怎的,不緊不慢,近在咫尺,可每每將要追到將其刺殺之時,又忽然間離得遠了。
大軍追了近一個時辰,少年郎和他率領(lǐng)的部隊,竟然不見了影蹤,除了路上的死傷外,其他人都躲到哪去了?
夜幕籠罩,冬日的晚上,月華無光,寒鴉啼叫,干枯的樹木,密密麻麻,宛如鬼魅般的畫卷。
常放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戰(zhàn)場上瞬息萬變,久在軍中熏陶的第六感,預示著某些事將發(fā)生,他抬眼看了看四周,這個地方之前怎么不曾來過?
對多年鎮(zhèn)守“撫遠關(guān)”的常放來說,方圓上百里的險要之處早已了然于胸,突兀的來到一個陌生之地,無疑給郁郁的心中再度蒙上陰影。
一個士兵沖了過來,對著常放道:“報告,前方樹上,發(fā)現(xiàn)一具尸首?!?p> 常放緊皺眉頭,士兵在前方帶路,走到一顆干枯著枝丫的大樹前,一個人被釘在樹上,周圍沒有濃厚的血腥味,看來此人已被釘在此地多時。
常放借著月色,看那人的面孔似乎有些熟悉,額頭上掛著一張布條,由于忙著追趕敵軍,不愿因此而暴露位置成為弓箭手的目標,軍中燃起的火把隔著他有數(shù)丈距離。
常放下令隨從帶上一支火把上前,火光照耀下,樹上的面孔清晰起來,他心頭一驚:河中縣令?
布條正面無字,微風吹拂,對著河中縣令的那一面,似乎寫著什么,他用手輕輕撥開,布條上豎著寫了幾個黑色小楷,一字一句讀了下去,眼皮一跳,身形退后的同時抓住幾個小兵擋在身前。
“‘倒地蠟槍’常放死于此處!”
常放還未來得及大喊“有埋伏”,只聽得空中烈烈風響,萬千羽箭猶如夏日蝗災般,鋪天蓋地灑了下來,剎那間箭頭紛飛,插入頭顱的慘烈叫聲,鮮血飛濺在眼中的灼熱感,恐懼無助的嚎啕大喊,在空曠的大地上齊齊炸裂開來。
常放在看到布條后的字跡時,憑借多年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以人為肉盾,擋住了第一波進攻,當他稍微靜下心來,卻聞到周圍尸首上除了血腥味,還夾雜著某種刺鼻的味道,從那些射來的羽箭上傳出來,像是某種軍用可燃物。
東海中的某種大型鯨魚,其身上的脂肪,經(jīng)過特殊熬制,再和其它油脂混合,即使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墓穴,也能長燃不滅,這種經(jīng)常用作軍事用途的燃料,他是接觸過的。
常放恐懼的抬起頭,天空中不知何時,星星點點的火光由遠至近,由微至壯,“咻咻咻”劃破夜空,帶著沉悶的風聲,落在陣地上,瞬間火海升騰,痛苦的尖叫聲更加滲人。
火焰透過衣甲、毛發(fā),灼燒著皮膚,令人作嘔的肉焦味傳來,常放瘋魔般揮動起丈二長槍,那些被他無意中刺中的人,倒是省掉了死前的悲慘掙扎。
常放生命中最后的想法是為什么第一波箭雨要躲避,一箭穿心和活活燒死,前者或許是種天堂吧,他無緣此福。
片刻后,柳下河宋橙兩人率兵來到此地,空氣中彌漫著駭人的焦味,丈二長槍被一個與常放身材相仿的人拿起。
柳下河率隊殿后,前方是一批身著東海南軍服裝的隊伍,領(lǐng)頭人手上挺著桿丈二長槍,徐徐向“撫遠關(guān)”前進。
是夜,東海國之“撫遠關(guān)”幾乎未經(jīng)抵抗,降于大炎朝,后來一個東海逃兵道出其中緣由,當偽裝成南軍的大炎兵馬進入關(guān)門后,有人喊道:
“繳械者,酒和肉;頑抗者,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