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王安石愣了。
呂惠卿最精于世故,知道古瑞跟他們幾人不一樣,不僅是新黨中人,更重要的是他是王安石的準女婿,說古瑞的壞話不是明智之舉,至少在王安石沒有明確表明對古瑞的態(tài)度之前,不是明智之舉,所以他悶著沒發(fā)言。
曾布日常跟古瑞走的近,又在科學書院里任教,了解情況,認為李定過慮了。他笑道:“資深說的看似有理,其實不然。吉豐在朝中有職,到書院的時候并不特別多,一到書院里就忙碌的很,要么上課,要么處理事務,別說被舊黨影響,即便見面都少,最多書院有大事開會時見上一面。而且吉豐支持變法之心堅定,就連書院的院訓他都提出了‘創(chuàng)新’二字,怎么會與舊黨那幫人坑壑一氣。至于將蘇頌、宋敏求等人趕出書院,更是沒有必要。他們主要教科學科,跟學子們討論的都是科學的問題,不至于會蠱惑學子。更何況,若真將他們趕走,必然引起學子震動,也顯得我們無容人之量,于王公的聲名也有打擊?!?p> 王安石沉聲道:“再看看吧。若是吉豐有逾矩的行為,我會責備他的。”
古瑞除了奉詔進宮與趙頊談論些國是之外,將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科學書院上。
書院的教學設備很原始,教文經(jīng)科的還好,反正發(fā)教材,教授在上面念,學生跟著讀,然后教授加以講解,勉強過得去。但是教科學科的就麻煩了,比如教算術(shù)的有些演算要演示,教圖說的要畫圖分析等等,只是學生拿著教材聽老師口述效果極差。
教授們也想了些辦法,比如在教室前面置白板放白紙,教授們拿著毛筆在白紙上演算講解,但這樣太耗紙了,紙的價格又高,雖然是朝廷出錢,但也實在耗不起。
古瑞想到了后世的黑板粉筆黑板刷,黑板倒簡單,木制板材,弄得光滑些刷黑就可以了。粉筆不太好制,古瑞試了熟石灰來制,效果不好。好不容易才找到天然的生石膏,將這種被用作藥材的東西買回來制成了簡易的粉筆。黑板刷是最簡單的,找些毛巾就可以。
為了介紹黑板粉筆黑板刷,古瑞專門召集全校的教授開了個會。等弄明白這些東西怎么用之后,所有的教授無一例外稱贊古瑞是奇才!特別是教科學科對白紙深惡痛絕的教授們,掩飾不住心里的狂喜。
然而,叫古瑞沒有想到的是,他那原始的黑板、粉筆、黑板刷很快就被人改良了。最開始是黑板的改良,是教《器物》的一位教授進行的,他不僅改良了黑板的板材,換了一種更加耐磨的黑漆,而且設置了一個類似于后世多塊黑板拼接、可左右、上下滑動的裝置,讓黑板的功能趨于完善。
緊接著改良的是粉筆,進行改良的是沈括。古瑞制的粉筆都是白色,而且很粗糙,易斷裂。經(jīng)過沈括的改良,不僅質(zhì)地更好,而且出現(xiàn)了其他色的粉筆,比如紅色、藍色等,有助于教授們在黑板上標注重點。
最后一個改良的是黑板刷,是一個叫孫雀的學生做的。古瑞的黑板刷就是一張厚一點的毛巾,而孫雀制的黑板刷已經(jīng)與后世用的黑板刷差不多了。雖然這個改良好像也沒有多大用處,但畢竟是學生所做,古瑞也覺得甚欣慰。
科學書院的會議室里。
古瑞看著在坐的眾教授,宣布了一個重要的決定:他要以科學書院的名義為黑板、粉筆、黑板刷申請專利。其實早在科學書院建成的時候,古瑞在《論科學發(fā)展》折子里所提的各項建議就已經(jīng)被頒布實施了,其中就包括專利這一條。
眾教授雖然知道專利法,但還沒有誰在意這個事情。
聽古瑞這么一說,都興趣盎然。
古瑞道:“當然,朝廷的《專利法》是有規(guī)定的,對于教育、醫(yī)療等涉及國計民生行業(yè)的專利保護時間并不長,而且對專利品價格也有限制(這其實是古瑞在《論科學發(fā)展》折子里提出來的),但是天下書院、學堂、私塾何其多,對黑板、粉筆的需求量肯定大。我們申請專利后,利用科學書院的名義建設作坊生產(chǎn)銷售,所得用于以后書院的規(guī)模擴大、教具購置等。畢竟朝廷眼下也不富裕,總不能事事找官家拿錢。”
其實古瑞心中還有一點沒有說:專利法都頒布這么久了,大宋子民參與的激情基本沒有,原來預想的靠專利法促進生產(chǎn)技術(shù)大發(fā)展的景象一點都沒有出現(xiàn)。那他就借著黑板粉筆的發(fā)明來帶個頭,看能不能在一潭死水中掀起波瀾。
這等好事,教授們哪里有不同意的。
就連宋神宗趙頊都知道了科學書院的這個發(fā)明,都在朝會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表揚古瑞“創(chuàng)造歷代育人最偉大之發(fā)明”。
隨著時間的推移,古瑞一直在擔心一件事情:等第一年的課程學完,所有的學生都選擇文經(jīng)科,而不選科學科。原因很簡單,畢竟科舉取仕考的是文經(jīng)科,科學科顯得沒有啥大的用處。
雖然隨著古瑞的《論科學發(fā)展》的折子上奏及實施,從朝廷到民間,都對科學更加重視,但重視歸重視,普通學子向往的還是讀書做官呀,不然寒窗苦讀是為了啥?當然,讀科學科也可以進入作坊做事,但收入地位太低,哪里有做官風光!
若如此,古瑞追求的目標就不可能實現(xiàn),這么久的辛苦也就付諸東流了。甚至連科學書院也可能被關(guān)閉,即便不被關(guān)閉,也名不副實,淪落為一所普通的書院了。
他心中的擔憂和苦楚,沒有幾個人能夠明白。
古瑞專程叫人去張仕達的酒樓里買了烈酒和鹵羊肉,一個人郁悶地坐著喝酒。
才喝了一兩口,王堇就來了。她見到古瑞獨自一人喝酒,樣子又悶悶不樂,關(guān)心問道:“吉豐,出了什么事嗎?”
古瑞搖頭,道:“沒事。”
王堇道:“你別騙我了。你肯定有心事,說出來看我能不能幫你。即便我不行,不還有我爹嗎?”
“王相公?”
古瑞默念了一下,腦子中突然靈光一閃,心道:“史料記載王安石在熙寧三年正式拜相,由參知政事升任同平章事,應該就快要發(fā)生了。此時他在朝中風頭無雙,宋神宗趙頊甚至對他言聽計從,若是能靠他提升一下科技人才的整體待遇,想來愿意學科學科的人該變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