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來長安城的第一個黃昏
整個長安城都沒有幾塊云裳簽,但是一個才進長安半天的少年郎就得到了一塊,這令故里酒館的盧老板十分郁悶。
若不是有忘憂娘撐腰,盧老板都想霸占這塊云裳簽了。
摩挲著這塊云裳簽,盧老板緩緩地躺回了他的藤木搖椅,眼瞅著落日沉沉,盧老板道,“小胖子,你可知這長安的黃昏何時最美?”
小石頭趁盧老板不注意小心拿過他的小酒壺聞了一下,而后撇了撇嘴又輕輕放了回去,他瞅了瞅窗外那滿房屋上的余暉道,“我才第一天來,如何曉得。”
“長安的黃昏最美的時候是那落日沉在西山,滿天的黃輝傾灑在西山外,天上成片的浮云透著昏黃的光芒,天幕染著紫光,那層紫色的天幕里隱隱藏著星辰皓月的蹤影……”
小石頭不想聽盧老板形容他腦子里美麗的黃昏,于是無情地打斷他道,“你這里看不到西山,只有一片瓦礫半座高樓!”
“滾!”
盧老板對小石頭打斷了自己的抒情很不滿,小石頭沉吟片刻還是討好著問道,“你為什么喜歡看黃昏?”
“等一個人!”
“等人?”
每一個鐘情于昏黃的人都擁有著一顆悲愴的心靈,那顆心靈里藏著許多也許并不美好但足夠懷念的事情,而那些故事,大多都與一段段愛恨情仇相關(guān)。
在忘憂酒館里聽慣了這些故事的小石頭很清楚這一點,但是他同樣清楚寄人籬下的時候奉承幾句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他于是順承著又問道,“你在等誰?為什么不去找她?”
盧老板搖了搖頭,探手拿過他的小酒壺囁了一口繼續(xù)看著那片昏黃,他道,“這條烏衣巷是一個故人生長了十數(shù)年的地方,我來此處便是在等她回來?!?p> “她曾答應(yīng)我要一起看這長安城的黃昏,只是七年前與她分離后,她便杳無音訊!”
與方才言語惡毒的盧老板不同,這時候的盧老板透露出來的是一種極其滄桑的語氣。
在忘憂酒館里的時候那些酒客們就總是用這種語氣傾訴他們的感懷,只不過也許是因為忘憂酒館只在每日亥時營業(yè),那些酒客們沒有這悲愴的黃昏渲染,所以也就遠沒有此刻盧老板這種滄桑悲戚之感。
小石頭往嘴里塞了一塊果肉問道,“那她回來過嗎?”
盧老板長視那張昏落落的景致許久,他沉吟后道,“我在這條烏衣巷里等了五年,從未見她回來過?!?p> “那你知道她以前住在這巷子的哪里嗎?你可以找人問問她什么時候回來?!?p> 小石頭如此問了,盧老板笑了笑卻沒有要像小石頭傾訴其中因由的打算,只是嘆了嘆道,“過去太久了,希望她還會記得這個約定吧!”
見盧老板有些收了話頭的意思,小石頭于是問道,“既然你心里住了個人,那你為何要云裳簽?若是她回來發(fā)現(xiàn)你跟螓蛾相聊甚歡,你豈不是白白耗去了五年光陰!”
盧老板撇了他一眼,道,“我無聊不行嗎?”
小石頭撇了撇嘴,而后往嘴里塞進了最后一塊果肉便起身撣了撣身上的果子屑,他行到柜臺前四處看了看,發(fā)現(xiàn)里面全是那種淡淡味道的果子酒,于是問道,“你這怎么全是這種酒?就沒有好一點的酒嗎?”
“沒有,只有桃花釀?!?p> “桃花釀?你唬我,桃花釀我沒喝過十種也喝了八種,你這哪點有桃花釀的味兒!”
盧老板側(cè)頭淡淡地撇了他一眼,而后搖了搖搖椅,道,“管你信不信,這就是獅山桃花釀!”
“你怎么越說越離譜,桃花釀都不算,怎么還說是獅山桃花釀,獅山桃花釀你以為我沒喝過?”
盧老板不想說話了,小石頭瞅了他半響然后四下又看了看發(fā)現(xiàn)酒柜上掛著一塊標了酒價的小木牌,看著上面寫著的“二十八兩一壇”,小石頭咂舌道,“你這酒賣二十八兩銀子一壇怎么可能賣的出來?”
“賣的便宜了人人都來我這里喝酒,我豈不是要累死!”
“那你也沒必要賣的這么貴啊,二十八兩,再有錢也不會這樣揮霍吧!”
“賣貴點我正好落得清閑?!?p> “嘖嘖嘖……”對于盧老板這種明顯是不想掙錢的行為小石頭只能用搖頭和咂舌來表示自己的佩服。
他揭開一壺酒的酒塞,聞了聞后抿了口砸吧了兩下嘴道,“太貴了,誰賣誰是傻子!”
正說完,大門外便徑直走進來一人,“盧老板,來壺酒!”
盧老板起身扭頭看了立在柜臺前的小石頭一眼而后復(fù)又躺下,他道,“讓那小胖子給你拿?!?p> 那人于是直朝小胖子行去,原本逆著光因離得近了也終于看清了樣貌,小石頭打著看傻子的想法定睛一看,便發(fā)現(xiàn)這人他竟見過。
就在一個時辰前,他在玉寧街的屋頂上曾看見一個人躺在瓦礫梁木上喝酒,他從屋頂下來時曾與那人對了一眼,看清了那人的樣貌。
當時還好奇那是誰,為何不看云裳姑娘跳舞唱戲反而在屋頂喝酒,竟不想此刻竟重又見到。
這人自然也是記得小石頭的,眼中露出一絲訝異后又恢復(fù)了平常,他將一塊銀錠子擱在柜臺上,道,“一壺酒?!?p> 小石頭看了那悠閑地躺在搖椅上看夕陽的盧老板一眼,而后很自然地把那塊銀錠子收進懷里,轉(zhuǎn)身拿了壺酒遞給了那人。
那人接過看了小石頭幾眼,轉(zhuǎn)身便走了。
看了那人提著的劍一眼,待他行出門外,小石頭追出門便見那人直直走入烏衣巷里頭不見了蹤影。
立在烏衣巷里四處瞧了瞧,小石頭回了酒館便問盧老板,“方才那人是誰?。俊?p> 盧老板撇了他一眼問道,“一個漢子,你問他作甚?”
小石頭給了他一個大白眼,而后沒好氣地道,“我只是瞧他不太一般,問一問怎地?”
盧老板看了窗外已瞧不見的落日一眼,起身道,“他姓孫,蘇州來的?!?p> 姓孫?蘇州來的?
小石頭記起虞安流說的那個孫姓情敵,怔了一下而后忙追上問,“還有呢?”
盧老板把酒壺擱在柜臺上,丟下一句話便轉(zhuǎn)身進了后門,“你若是想知道,自己問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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