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外的柳樹下,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正在習(xí)武,一身磚紅束腰錦帶武袍,手持寒星短劍,發(fā)束高挽,劍眉星目,滿臉的專心和認真,他年紀雖小,武功卻有模有樣,一招一式頗有劍客嫡出風范,待到24招功夫全部練習(xí)完畢,這才站立收功,氣守丹田,往城里府宅走去。
順著城西林蔭小道,他經(jīng)過城西的一處宅院,夕陽西下,晚風吹拂,他又聽到了院落里傳出的清脆誦讀聲“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若乃春風春鳥,秋月秋蟬,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諸詩者也?!@古人真是,為何如此說呢,直接說春夏秋冬不就行啦……”,聽上去是個小姑娘聲音,雖然隔墻阻聲,入耳的音量并不大,卻歡快明麗,如潺潺小溪攜著花瓣流淌,叮咚悅耳。他從小便是個不茍言笑的孩子,父親出身軍中,從小嚴格管教,早已拋卻了孩童心性,唯獨前些日聽到的這朗誦聲,嬉笑頓挫,偶爾還念錯了詩句,仿佛讓他回到輕松張揚的童年,聽著聽著,笑容便不自覺盈于唇邊。
日落之時,少年回到家中,父親已經(jīng)等候多時,見到他便說到:“儼兒,隨為父到書房來,有些話要與你說。”鄭儼的父親叫鄭克喜,是胡國珍的參軍。一進書房,他便說:“儼兒,知道為父如今是何官職嗎?”
“爹爹是武始候府的參軍?!?p> “那為父是如何做上參軍的?”
“孩兒不知。”
鄭克喜目光漂移遠處,昨日種種一一浮現(xiàn)腦海,“儼兒,如今你大了,爹爹與你講一些舊事,你要認真聽。你的祖父武功高超,年輕時候在街頭賣藝來貼補家用,一日城里一個姓王的紈绔子弟經(jīng)過,看到他賣藝賺的銀兩頗豐,便使了霸王性子非要收取保護費,你祖父憤而不平一怒之下將其打至重傷,被扭送官府。當時的官府大人正是現(xiàn)在武始候的父親,當時任河州刺史,胡大人是個難得的清官,他不畏權(quán)勢,秉公處理,問明緣由后只是判罰了些銀兩,重打了20大板,又替你的祖父墊付了罰金。如若不是他,咱家恐怕早已家破人亡了,如此深恩厚重,你的祖父當場立誓,生死追隨胡家,永遠忠心不二?!?p> 鄭儼雖自幼秉承父訓(xùn)對胡家忠心,卻不料竟有這樣一段往事,“祖父做的對,若是我,也當如此報答?!?p> 鄭克喜見鄭儼應(yīng)已將他的話銘記在心,展露難得的慈愛笑容,夫人早逝,一人辛苦將鄭儼撫養(yǎng)成人,雖有心關(guān)愛,但是覺得男兒應(yīng)當頂天立地,平日教導(dǎo)甚嚴,對鄭儼一直不茍言笑?!班?,為父自幼隨侯爺習(xí)武做伴,侯爺仁義,推舉為父為參軍,咱們家能有現(xiàn)在的位置,全拜他所賜,今日,侯爺召見我,要我做府中小姐的習(xí)武老師,我明日想帶你一起入府,一來你們年紀相仿,你的武術(shù)底子優(yōu)厚,陪練更為周全。二來,侯爺有心聯(lián)姻,正好趁此機緣看看你二人心思,你也到了成人的時候,要好自為之?!?p> 鄭儼性格內(nèi)斂,本不愿意與人相交,但是父命難為,又是恩家所需,應(yīng)該的禮義也是要有的,只好回禮作答,“孩兒遵父命?!?p> 洛陽初春的天氣雖然還透著些寒氣,陽光卻很充足,街邊的樹木早已開枝吐綠,大片的迎春花迎風搖擺,花間蝶舞蹁躚,競相追逐,傍午的和風送暖,便已有了春日的氣息。
午飯剛過,仙真便催著爹爹前往練武場,胡夫人挺著肚子,給仙真披上紅色珊瑚印花的斗篷,低聲埋怨胡國珍:“好好的一個女孩子,學(xué)什么武,難不成要她做將軍?夫君也太慣著她了。”
胡國珍心里早有打算,既然趙胡說女兒日后有難,那么學(xué)個一技傍身也可保安全,只是暫時不能對愛妻說。胡國珍踱步走到胡夫人身邊,攬著她的腰,柔情地戲謔:“夫人,你是遇見了我這么疼你,萬一以后咱們真兒遇人不淑,學(xué)點功夫至少不會受人欺負,打得過他?!闭f完大笑。
胡夫人嬌嗔的輕捶了一下胡國珍,“你呀,就是不教女兒學(xué)好。”
仙真看著父母這么恩愛,哧的一笑,“爹娘在孩兒面前也不嫌羞羞呢,不過,以后真兒要找夫君,也要找能和我一起下棋誦詩,比試功夫的?!?p> 胡夫人捏捏她的小鼻子,滿眼的溺愛之情:“你這孩子,才多大就說胡話了,現(xiàn)在就想找夫君,難不成要忘了娘親啦!”
仙真倒是接得快:“才不會呢,我?guī)е蚓偷?,還有小弟弟小妹妹一起住?!比堑酶改感β曔B連。
胡國珍父女倆來到習(xí)武場,只見鄭克喜早已等候在那,身邊還有一個身穿青布長衫,眉目俊郎的十一二歲少年,只是面色嚴肅清冷,不茍言笑,目光犀利。胡仙真被他眼中的寒氣打了一個激靈,心想什么人啊,冷酷的和千年寒冰似得,不信你還真沒表情,便調(diào)皮地死死地盯著這俊氣的臉,不時還辦個鬼臉。
鄭克喜雙手執(zhí)禮上前:“侯爺?!?p> 胡國珍微笑道:“鄭參軍辛苦了,你是我府上武功最高之人,得蒙參軍指點一二,以后真兒能在這亂世之中保命自救即可?!?p> 鄭克喜一聽胡國珍如此褒獎自己,更加謙卑,“侯爺言重了,卑職怎敢稱武功第一,小姐千金之軀,小人定當萬分小心!今日帶犬子前來陪練,希望侯爺和小姐不要見怪。”
胡國珍私下打量著鄭儼,心道,“這孩子一表人才,看上去沉穩(wěn)冷靜,配我的真兒倒是個安穩(wěn)的選擇?!?p> 在旁邊聽了半天的仙真實在忍不住了,“鄭叔叔好生謙虛,您的武功我早聽爹爹和娘親談起過,再說習(xí)武哪有不受傷的?!?p> 站在旁邊的鄭儼一直低著頭,忽然聽到一個脆生生女孩的聲音,心頭猛地一震,這不是他常常在城西那個宅院聽到的聲音嗎!他連忙抬眼看來。
只見面前那個身著一襲紅衣,腳登云靴,清麗可人的女孩子,正似笑非笑睜著亮晶晶的大眼睛看著他,還俏皮地吐吐舌頭。他從未見過如此嬌俏的小姑娘,像練武時在水邊見到的芙蓉花,原來,那個擁有好聽聲音的女孩,竟然有著比聲音更美的臉龐,鄭儼忽然臉上發(fā)熱,心砰砰直跳像是馬上跳出胸口,趕緊又低下了頭。
“哈哈,爹爹,爹爹,冰塊還能臉紅呢。”仙真看見鄭儼臉上的紅暈,勝利似得蹦跳起來,轉(zhuǎn)身拉著胡國珍笑著說。
鄭儼不好意思的閃躲到父親的身后。
胡國珍見女兒如此不顧體統(tǒng),拉定胡仙真,呵斥:“真兒,不得無禮,這是你鄭偐哥哥,以后他會和你一起習(xí)武。快叫人?!?p> 仙真怕惹父親生氣,癟癟嘴,沖著鄭儼叫了一聲:“儼哥哥?!?p> 鄭儼噓一口氣,靜下心境,從父親身后站出,對仙真抱拳施禮道:“胡小姐好?!?p> 胡國珍見世侄如此知禮數(shù),便知都是鄭克喜教導(dǎo)有方,笑答:“都是自家人,不用稱什么小姐,反而沒了親近,就叫她妹妹就好了?!?p> 鄭克喜見侯爺如此抬舉自己,慌忙行禮,:“侯爺,如此抬愛,卑職受寵若驚,犬子乃一介草民,怎敢和侯爺千金相稱兄妹?”
胡國珍搖搖手,“鄭參軍一家跟隨我們到如今已有二十個年頭,家父在世時就已視你們?yōu)橛H人,如今兩個孩子兄妹相稱有何不可?儼世侄,你就叫她妹妹吧,這丫頭從小被我寵壞了,不似女孩矜持,以后有你罪受的,呵呵。”
鄭儼不敢違拗胡國珍的話,再次行禮:“真妹妹”,心中默默記下了她的名字,他此時并不知,這個名字,已經(jīng)牢牢扎根于自己干涸已久的心田,并生根發(fā)芽,他的畢生將因此改變。
兩下行禮畢,胡國珍便自行回府,由鄭克喜教授仙真,鄭偐在一旁陪練。
幾日下來,真兒練得不亦樂乎,興致盎然,連下午的誦詩都改到晚上了,每天早早就吃好午飯,嚷著去找儼哥哥比武。這日送走真兒,胡國珍陪著妻子坐在門口,賞迎春花。
胡夫人手輕撫那日漸隆起的小腹,嬌羞的問:“夫君,你說這次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我希望還是個女兒,和我們真兒一樣可愛,這樣真兒就有個伴了,楚蘭只能照顧咱們真兒起居,真兒需要個年齡相仿的人來做個伴。只是這伶俐的丫鬟太難尋了?!?p> 胡夫人點點頭,似乎現(xiàn)在明白為什么胡國珍要找來鄭克喜教授仙真武功,便含笑說道:“夫君真是深謀遠慮,給我們真兒尋得鄭偐這個伴。”
胡國珍明白胡夫人最懂自己的心思,溫柔的拉起胡夫人的手輕輕摩挲,“還是夫人了解我的心意,鄭克喜參軍追隨我們這么多年,知根知底,鄭儼這孩子雖小但是我看著長大,孩子甚是穩(wěn)重。我們胡家富貴已及,我也沒什么其他念想,雖說現(xiàn)在皇上實行漢化,重用我們這些漢人,但是如今連連征戰(zhàn),南方梁國虎視眈眈。我只想我們一家平平安安,真兒可以簡簡單單過一生。當年妹妹入寺要帶真兒出家時,我應(yīng)允是為了給真兒個平靜,既然夫人舍不得,我也斷了這份念想。若是鄭儼這孩子以后真的可以跟我們真兒一起,我也就放心了?!?p> “夫君的想法,妾從來不置一詞,但是妾身卻能知道夫君心里有個心結(jié),六年了,妾從不敢問。只要夫君覺得對真兒好,便一切依夫君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