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軒里,王媛媛媽媽和劉宇張潔面對面坐著。學校開過兩次家長會,不過每次去的都是王媛媛奶奶,所以這也是劉宇張潔第一次見到媛媛媽媽。
“你們一定覺得我是個很不稱職的媽媽吧。”咖啡杯捧在手里,媛媛媽媽輕聲說。
“怎么會,媛媛一直都說您對她挺好的?!睆垵嵭χf。
“好嗎?每個月給她一千塊錢,沒給她買過一件衣服,也沒給她開過家長會,如果這也算好媽媽,那做個好媽媽真是太容易了?!辨骆聥寢屪猿暗膿u了搖頭,“當初我是想要把媛媛帶走的,是老太太跪著求我,而且那時候媛媛也不愿意離開奶奶。后來老太太就像防賊似的防著我,生怕我把孩子偷走了?!?p> 媛媛媽媽嘆了口氣,“老太太一直覺得我是嫌貧愛富,怪我跟媛媛他爸離婚?!?p> “可憐天下父母心嘛,畢竟是兒子,即便做了再多錯事,當媽媽的也希望他能浪子回頭?!睆垵嵳f。
“能嗎?”媛媛媽媽搖了搖頭,“您二位沒見過真正的賭鬼是什么樣的。輸完了廠子又輸房子,輸完了房子連老人的棺材本也沒放過。要是能把我們娘倆放在賭桌上我覺得他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家里實在沒錢了他就去偷,去搶,然后再去賭,最后弄了個搶劫傷人。他一個人作孽坑苦了多少人。”
劉宇張潔對視了一眼,感覺有些驚悚,小說里倒是讀到過那些賣兒賣女賣媳婦的賭棍,原以為不過是文學夸張,沒想到現(xiàn)實生活里真有這樣的人。
媛媛媽媽抹了抹眼淚,“不過媛媛懂事,她從來沒怪過我,時不常的還會給我打打電話,說說學校里的事,她總是很樂觀。我也經常到教育巷,遠遠的看著她們擺攤,看她們風里來雨里去的,我每次都心疼的流眼淚?!?p> 張潔忙抽了張紙巾遞給她,“媛媛這孩子很善良也很乖巧,她真的一直都念著您的好的,而且這次您能拿出這么多錢幫她們也挺不容易的?!?p> “沒什么不容易,那些錢本來就是我給媛媛存的。”媛媛媽媽擦了擦眼淚說:“我現(xiàn)在的愛人也是當老師的,在職校,人挺好,也通情達理。媛媛愿意陪著奶奶就讓她陪著吧,不過將來上大學,結婚,我這個當媽的肯定不會虧著她。以后學校里有什么需要花錢的地方您也直接找我就可以了?!?p> 劉宇點頭,“您放心,在學校里我們肯定好好照顧她,媛媛有些內向,不過學習很用功。老師們對她的印象也都挺好的?!?p> “對啊,媛媛還說將來想考師大當老師呢?!睆垵嵰残χf。
“不管將來干什么,平平安安的就好。”媛媛媽媽輕輕嘆了口氣,“媛媛懂事,很多事都是自己忍著,也從來沒問我要過什么,就是怕給我添麻煩?,F(xiàn)在有你們這些關心她的老師,還有夏雪這么個好朋友,她在學校里我也放心。”
和媛媛媽媽家長里短的聊了一會,也從媛媛媽媽那里知道了夏雪送錢的事。張潔和劉宇都有些驚訝,不過也覺得心里暖暖的。
臨告別的時候媛媛媽媽又拿了兩千塊錢讓劉宇轉交給王媛媛,她說自己不敢去醫(yī)院,怕媛媛奶奶看見她生氣。
“媛媛媽媽人挺不錯的?!笨粗骆聥寢岒T著電動車消失在路口,劉宇有些感嘆。
“一個好媽媽,一個通情達理的媳婦,還有一個乖巧懂事的女兒,這么好的日子都不珍惜,拆的七零八碎的,你說你們這些男人是不是骨子里就帶著賤勁呢?”張潔恨恨的說:“全世界的男人就沒幾個好東西!”
“我說大小姐,您就知足吧,全世界就兩好男人還都被您霸占了。”劉宇說。
“哪兩個?”
“一個是你爸,一個是你未來的老公!”劉宇自戀的拍了拍胸脯。
張潔白了他一眼,“你這臉皮長臉上算是屈才了,簡直就是純天然的航天材料,在大氣層摩擦個千八百遍的估計都不掉色!”
“那是,皮實!”
張潔又給王媛媛打了電話,電話里王媛媛說奶奶收到錢人立刻就精神了,病也好了一大半,真是個財迷!
張潔松了口氣,不管如何,總還是希望她們的生活能少一些波折。
傍晚張潔回到家,一開門就看見艾佳正窩在沙發(fā)里哭抽泣,紙巾扔得滿地都是。
“怎么回事,誰又欺負你了?”張潔有些無奈的問。青春期的女孩多愁善感,屁大點事都能流淚滿面。
“張曉磊的媽媽生病住院了?!卑堰煅实恼f。
“張曉磊媽媽住院你哭這么傷心干嘛!”張潔在艾佳腦袋上狠狠敲了一下,“你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我生病的時候也沒見你哭過!”
“哪跟哪??!”艾佳白了她一眼,“剛才和薛麗逛街,她買了一個包。”
張潔有些凌亂,“你這也太跳躍了吧,一會張曉磊媽媽生病,一會薛麗買包,二小姐您老人家能說人話嗎?”
“那個包八萬多,薛麗給他爸打了個電話就買了?!卑殉榱顺楸亲?,“張曉磊為了八千塊就放棄一中,王媛媛奶奶因為八萬塊差點連命的沒了,可八萬塊錢對于薛麗不過就是一個包包,對于高堯也不過就是幾件游戲裝備。姐你說為什么我們坐在同一間教室里卻像是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你知道嗎?張曉磊每天都從學校食堂打飯去醫(yī)院,就是因為學校里的飯比外面便宜一點?!?p> “就這事啊。”張潔嘆了口氣,“每個家庭的情況不同,有富足的也有貧苦的,這是正?,F(xiàn)象。而且現(xiàn)在不代表將來,現(xiàn)在富足的將來不一定能富足下去,現(xiàn)在貧苦的也許將來會變得富足。就拿張曉磊來說,你難道認為他會一輩子貧窮下去?”
“肯定不會,他成績那么好肯定能考上最好的醫(yī)學院,當一個最好的醫(yī)生的?!卑涯四ㄑ蹨I說:“可是我還是覺得不公平,人為什么要分成三六九等呢?”
“你怎么會這么想?”張潔有些詫異。
“前兩天我不是參加郭雅詩的生日會了嘛,她的生日會以前的同學只請了我一個人。”
“郭雅詩,就是那個發(fā)請柬的?”張潔也想起了這個名字,一個十六歲的生日會還要正兒八經的發(fā)請柬,還是中英雙文的。
“她是我小學同學,現(xiàn)在讀的是貴族學校?!卑颜f:“那個請柬都是她媽媽篩選之后發(fā)的,以前的同學里只發(fā)給了我一個人?!?p> “篩選?怎么個篩選法?”
“能怎么篩,有錢的,當官的,爹媽有文化,有家世的。郭雅詩說這是社交活動,一般人沒資格參加!”艾佳撇了撇嘴,“我問她要是我爸媽就是一擺地攤的她還會請我嗎。你猜她怎么說?”
“怎么說?”
“她說我們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天生就是貴族,是上流社會的人。還說我壓根就不該上什么三中,就應該讀貴族學校,將來也應該出國讀書?!?p> “離這種人遠點!”張潔寒下臉。
艾佳坐直了身子,看著張潔,“姐,是不是真有什么貴族,有什么上流社會?難道社會真的要分什么上中下嗎?”
“大清國都亡了一百多年了,哪來的什么貴族!”張潔沒好氣的說:“記住了,但凡是標榜上流社會的人,骨子里都是下流的。咱不做什么貴族,也不做什么上流社會的人,咱就踏踏實實做個好人!”
“嗯!”艾佳用力的點了點頭。
艾佳是三分鐘的心思,很快就陽光燦爛,看綜藝吃零食,剛才的小憂傷轉瞬拋諸腦后。
可張潔知道,這個世界或許沒有什么貴族也沒什么所謂的上流社會,但以社會地位,財富多少劃分的階層卻是真實存在的。張潔沒有辦法向艾佳解釋這樣的問題,畢竟連她自己也還沒有搞清楚。她只是希望這樣的階層不要出現(xiàn)在學校里,更不要留在孩子們的心里。
晚上,彭輝在三中的教師群里發(fā)了一條消息,說姜艷母親去世了。張潔嘆了口氣,今年入冬的第一場雪帶來的都是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