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內。
顧煥庭望著眼前著急忙慌的陌塵,面色冷峻。
陌塵沒開口,遠處傳來那聲嘶力竭的“虞洛兮”,他深深看了一眼顧煥庭,意味不明,而后轉身帶著柳青楓離去。
大門外,空曠寂靜。
陌塵仰望著夜空,似乎能透過云霧看到璀璨的星河。
“青楓,你有沒有過那種感覺,那種被一種莫名的情緒牽著鼻子走,毫無理由,毫無立場的跟著它走的那種感覺?”
他明明就站在柳青楓身旁,但聲音卻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般,叫人聽不真切。
“主,您累了,早些歇息吧!”柳青楓深知他的處境,他不能放縱自己的主子去觸碰那些他不該碰的東西。
陌塵率先邁開腳步,沉浸在夜幕之中,連同多年以來眼中好不容易燃起的點點星光,一起被黑暗淹沒。
從他母親去世后,他的一切都變了,所有的東西,都不能按著自己的心意,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步步踏上那個人為自己鋪墊好的道路上,就連行走的快慢都要由那個人左右,他想,大約自己就是一個傀儡吧,一個不允許有任何感情的傀儡。
甘心嗎?
他不是沒有反抗過。
在那個陽光耀眼的下午,陪伴自己走過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的小伙伴躺在他懷里,他能清楚的感覺到懷里的人身上的溫度一點點散去,最后變得冰冷僵硬,那種恐懼,那種深深的無力感,深深地烙在他的腦海里,再也沒有辦法遺忘,從那個時候起,他就不在掙扎了,麻木的任人擺布。
虞宅。
虞泊涯萬萬沒想到,她住進這宅子的第一天,是這般模樣吧。
他將懷里的虞洛兮放到軟塌上,后背的傷口只能允許她趴著,盡管自己已經(jīng)竭盡全力的使動作變得輕柔,但在她剛剛觸碰到床榻的時候,一絲呻吟還是從嘴邊溢出。
虞泊涯順著他的后背望去,都快要窒息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受如此之重的傷。
她整個后背沒有一片完整的地方,衣衫被撕裂成無數(shù)個細條,沾染著鮮血皺皺巴巴的貼在皮膚上,長長的傷口深淺不一,縱橫交錯在后背上,有些傷口比較深,皮肉翻卷,還有鮮血從傷口處滲出,傷口外側紅腫著,有的血液有些已經(jīng)凝固,高低起伏著,像極了干渴龜裂的土地。
有傷口從脖頸處蜿蜒而下,直抵臀部,他站在原地有些無從下手。
虞洛兮在疼痛中昏迷又清醒,清醒之后便是鋪天蓋地的疼痛感,她氣若游絲道:“泊涯,醉鄉(xiāng)樓......煙雨......釵娘......去?!倍笤俅卧陔y以忍受的劇痛中失去意識。
虞泊涯急忙拉過棉被覆蓋到她的腰間,風一般消失在房間。
煙雨從沒想過再見到虞洛兮是這幅光景。
那日自己早早梳洗裝扮好等著,等著同那個明媚的人一起去一個幸福安定心之向暖的地方,她從清晨等到日正,從晚霞看到星辰,終是讓自己心底泛起的漣漪重回一潭死水,寂靜無聲。
怨恨嗎?大約只是氣餒和失落吧。
如今見虞洛兮奄奄一息的伏在床上,她心里是釋然的,也是憐惜的。
煙雨有些不敢置信的望著虞洛兮那遍布整個后背的傷痕,她想不明白,誰會對那樣一個笑容明媚心思純澈的人下這么重的手。
初來乍到,煙雨不知道伙房在哪里,身邊也沒有可以幫得上忙的人,自己從小也是嬌生慣養(yǎng)的,也不懂生火這類的事情,一時之間慌了陣腳。
在自己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團團轉的時候,虞泊涯嘴里叼著帕子,手拎水壺懷抱木盆進來了。
煙雨急忙接下倒好熱水放在床邊的凳子上,頭也不回的說道“剪刀?!?p> 她將帕子浸濕,輕柔的擦去那傷口比較清淺的肌膚上的血污,不一會的功夫,水便被染的鮮紅。
虞泊涯遞過剪刀,站在不遠處有些焦急的想看又不能看。
煙雨用鋒利的剪刀一點點剪開后背上的衣衫,有些血痂連帶著布條,一拉扯便涌出鮮血,但是趴著的人卻毫無反應,甚至連聲輕呼都沒有,若不是發(fā)絲在鼻尖輕輕起伏,她以為,躺著的人只是一具尸體。
“換水!”
“換水!”
“換水!”
“換水!”
整個房間都充斥著濃濃的血腥味,除了‘換水’的話語和淅淅瀝瀝的換水聲,別無他響。
在無數(shù)次的換水之后,后背的血污被清理干凈,傷痕也就更加清晰,映入眼簾的,是觸目驚心的長長短短的鞭傷。
此時釵娘也帶著醫(yī)者進入房間,醫(yī)者乍一望去,也是震驚不已,這應是他從醫(yī)多年鮮少見到的吧,一個女子受如此殘酷的刑罰。
此時的虞洛兮雖然裸露著后背,但是醫(yī)者眼中無男女,何況現(xiàn)在這種情況,也沒有人去深究些旁的東西。
醫(yī)者搖頭,欲言又止,最終只說全看傷者造化了,提筆開好藥方,又留了些外服的藥粉,囑咐幾句注意事項,便收了銀兩離開了。
房間的幾個人,聽聞醫(yī)者隱喻的說法,彼此都默不作聲。
釵娘率先開口,吩咐身邊的丫鬟前去抓藥,又留下幾個粗使丫頭,面露愧色的說道:“我有要事在身,此刻不便久留,等我忙完便回,若有旁事,盡可差人前去告知?!闭f完便火急火燎的出門而去。
因虞洛兮遍體的傷痕暫時無法蓋上被子,虞泊涯只能退身出去,留下煙雨幫忙上藥。
關上房門那一刻,虞泊涯頹廢的順著墻角滑落,頭埋在臂彎,發(fā)絲穿過手指,深深的勒入指縫,他以為,他是萬無一失的,憑著她的頭腦,進去肯定周旋一番,他有足夠的時間幫她脫困,不曾想,僅僅是晚到一息,她就成了如此模樣。
煙雨顫抖著手,將白色的藥粉輕輕的灑在觸目驚心的傷口上,許是過于疼痛吧,虞洛兮猛然轉醒,牙齒顫抖的磕碰在一起,發(fā)出快頻率的‘噠噠’聲,聽得人不由得心口發(fā)緊。
盞茶之后,巨大的疼痛已然麻木了她的神經(jīng),她只是木訥的歪著頭看著遠處,好似穿過房門看到了另一個世界,看到了生死,而后又閉上眼睛意識混沌。
翌日清晨,門內傳來輕呼,在院子里蹲坐整夜的虞泊涯瘋一般的沖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