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維遷長吁了一口氣,松開華陽,自己向后癱倒在草地上。李義山從華陽嘴里小心地將手帕取出來,疊好放入懷中,又為華陽把了一下脈,自己帶的藥沒有合適的,只能再找找華陽的荷包了。他沉思了一會站起身來,卻見寧國和令狐絹均持劍守護在旁,連春瑤也緊握著華陽的長鐮守在寧國身邊。
李義山抬頭望了一會兒天空,見月亮已不在當空了,便道:“此時已過子時了,還要兩個時辰谷中才能辨路,”他返身看了看眾人,“你們先休息一會兒,等會我叫醒你們?!?p> 令狐絹猶豫了一下,一聲不吭地將手中的劍放在馬維遷身邊,轉身三兩下便上了樹屋。馬維遷也不多話客套,起身拾了劍坐在倒地的李瑞欽旁邊,靠著樹閉目養(yǎng)神。寧國便命春瑤也上樹屋去休息。
春瑤仍不動身,遲疑了一下問道:“華陽呢?”
寧國將劍插入劍鞘,蹲下身來摸了摸華陽的額頭,對李義山道:“我來照顧她吧!”
李義山溫和地道:“你也上去歇一會兒!”又轉身問春瑤,“華陽的荷包呢?”
春瑤忙將華陽的包袱找了出來,李義山將華陽的荷包湊在眼前仔細翻檢了一遍,又將里面的小藥罐一罐罐地打開來嗅了嗅,終于將一罐拿在手上,取出一團小棉花蘸著藥在華陽的額上擦拭了一下。
寧國伸手去試了一下那藥,果然觸膚清涼,又摸了摸華陽的額頭,似乎真的涼了點,遂輕輕將小藥罐接了過去:“你休息吧,我來。”春瑤忙蹲下來要接過去。
李義山心知樹下危險更大,見她倆都不肯上去,便提出將華陽放上樹屋由她們照料。春瑤這才爬上了樹屋和令狐絹一起將華陽接過去安頓好,又將寧國手中的藥接了過去,在華陽的額上、頸上逐一擦拭。
寧國見狀也不急著上去,上前一步悄悄拉住李義山方才被咬的手摸了一下,手上牙印的痕跡深得還能摸出來,她心疼地輕聲道:“疼嗎?”
他亦輕輕地握了握她的手,輕道:“沒事,你上去休息吧,明天還有不少路要走?!?p> 但寧國輕輕地搖了搖頭,執(zhí)意地道:“你休息!我來守一會?!彼f著就抱著劍在方才李義山坐著的地方坐下了。
李義山見她固執(zhí),只得作罷。他定睛將四周又仔細看了一遍,確定沒有異常,卻仍不敢掉以輕心,方才春瑤哭泣的自責和華陽痛苦的掙扎都讓他愧疚不已,今日若不是自己帶錯了路,應該一早就已到谷外了吧!中午若不是自己睡著了又怎會置大伙于如此被動!華陽明日是不能為大伙引路的了,自己無論如何不能再出偏差,一定要將眾人安全帶出谷去!他想起今日迷途中華陽辯識方向路徑的方法,下意識地將附近大小山峰的形狀走向方位認真觀察了一番。見暗青的天空中浮著一縷縷薄紗般的云,雖然已經(jīng)看不見月亮了,但空中的云忽明忽暗,應是月亮正在云層中靜靜地穿梭滑行,滿天的繁星卻擋不住地在山峰的縫隙中快活地閃動著,讓天空更顯得深邃無底。他不由喃喃地道:“你看,這夜空!”
寧國抬起頭來,也被這閃爍著燦爛繁星的夜空給吸引住了,輕聲地“嗯”了一聲,雖然連彼此的表情都看不清楚也無法說更多的話語,但他們就這樣靜靜而默契地坐著也感覺很心安。
天空更暗了,似乎是月亮被云層給全然遮掩住了,山谷中更加陰暗,寧國感到有點冷,微微抱緊了胳臂,她的披風給了華陽了。李義山感覺到了,他取過自己的包袱,將其中的東西傾在地上,將包袱皮打開給寧國披在身上。
寧國摸了摸那因為舊了而感到柔軟的包袱布,將它緊緊裹在身上,抬起眼來正想跟李義山說句什么,突然注目盯著他身后不遠處,那里竟有兩盞熒熒的綠光在閃亮,她不由驚疑地問道:“那是什么?”
李義山轉過身來,倒吸了一口涼氣,迅速將寧國拉了起來護在身后,叫道:“玉竹!”
馬維遷雖身子弱但反應并不慢,立刻睜開眼站了起來,抽出手上的劍。他抽劍的聲音讓那兩盞綠光瞬間中滅了一下,但很快又亮了,且慢慢地靠近了。
李義山不由分說地將寧國攔腰舉起:“春瑤,拉她上去!”沒等寧國抗議出聲,已被李義山的叫聲驚醒探頭來看的令狐絹反應迅速地將她一把拉了上去,她手中的劍也被李義山伸手取了過去。
寧國坐在樹屋邊上,聽見李義山“嘩啦”一聲將劍抽出,厲聲喝道:“畜生,敢過來!”那兩盞綠光不動了,靜靜地立在那里。馬維遷忙伸出腳去踢李瑞欽,無奈這小王爺不知是被打重了還是累慘了,此時就是不肯醒來。李義山突然地向前奔了過去,似乎想襲擊那綠光,那兩盞綠光反應極快地退后了一點,但他一停下,它又仍在那里不動了。
李義山見嚇它不走,月亮此時已經(jīng)開始西沉了,山谷正進入最黑暗的時候,狼性喜群居,只怕還有其它的狼,若要都過來了,僅憑眼下這幾個人還真是難以對付,但此時也只能背水一戰(zhàn)了。
見李瑞欽仍不醒,趁狼退后之時他忙將李瑞欽也扛了起來放上樹屋。又催著馬維遷上去,但馬維遷持劍立在他身邊不肯走。
寧國正和令狐絹、春瑤在樹屋上不知所措地緊張望著,忽然那兩點綠光微微動了動,竟發(fā)出一聲尖厲地嚎叫,它的叫聲被山谷的回旋拉得悠長而鬼魅,讓人瘆得毛骨悚然。
“狼!”令狐絹先于寧國反應過來,輕叫了一聲。寧國很快也明白他們遇到的竟是這種以前她只在書卷上看到的動物,但她于書卷中知道它的習性和殘忍,這是百姓中最恐怖難敵的一種狡猾野獸。
但是她沒想到的是遠處竟然也傳來了一聲狼嚎,雖然不及面前這只的聲音尖厲,但因隔得遠更覺陰森。緊接著眼前的這只狼又發(fā)出了一聲嚎叫,而很快那邊也傳過來了另一聲狼嚎。沒過多久,狼的叫聲間隔越來越近,加上山谷的回聲,仿佛整個山谷都充斥著此起彼伏的狼嚎聲。
遠處的狼嚎聲越來越來響亮,突然間,寧國發(fā)現(xiàn)他們前面的不遠處竟閃著數(shù)十盞綠色的光點,熒熒的尤如鬼火一般,不斷地閃爍晃動著,比昨夜的嘯聲更令人驚恐不已。
寧國摸索著找到一把匕首就要往樹下跳,春瑤發(fā)覺到她的動靜,一把死死地抱住了她,哀求道:“公主,不能下去!”
背向她們正盯著狼群的李義山聽見了,大聲叫道:“妙真,別下來!”又回過頭來道,“妙靈,看緊她,聽我的,都不準下來!”
他說話之間,一只狼竟趁勢向他襲來,他聽到聲音,迅速反手一劍揮過去,狼發(fā)出一聲哀嚎,也不知傷得如何,但是躍躍欲試地涌上來的綠光都退后了幾步。一聲狼嚎后,狼群中瞬間又恢復了寂靜,但那些綠光不停地幽幽移動著,仿佛正在布置包圍戰(zhàn)術,準備調整著攻勢隨時待發(fā),這更令人恐懼不安。
李義山知道此時決不能示弱,他揮劍在旁邊一段樹干上使勁地擊打著,不斷地發(fā)出大聲地吆喝聲,向狼警告著。
寧國拼命掙扎著要從令狐絹和春瑤手上掙脫出來,她不能任玉溪置于危境而不顧,她們的糾纏撞上了靠著樹屋邊上的裴澤渡,他被撞得竟醒了過來,迷糊中睜眼問道:“此是何處?”
寧國像抓住了救命繩,忙叫道:“玉松,快,幫幫玉溪!”
裴澤渡看見下面的一片綠熒熒的光,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大喝一聲縱身跳下樹屋:“玉溪!”
李義山見他下來又驚又喜又擔心,問道:“你怎么樣?”
裴澤渡毫不在意地一拍胸膛:“死不了。玉竹,劍給我,你上去!”
馬維遷也驚喜不已,忙將手上的劍遞給他,但是自己卻不肯上去,摸到了地上的鐮刀抓在手里,仍守在樹下。
裴澤渡也用劍在另一棵樹干上擊打著,嘴里卻發(fā)出有節(jié)奏而大聲地“嗬!嗬!嗬!嗬!”叫喝聲,李義山也改換了吆喝聲,配合他一起喝叫,很快,馬維遷、寧國、春瑤、令狐絹也跟著一起吆叫起來,頓時他們弘亮而有力地喝聲回響在整個山谷。只見那些熒熒的綠光圍著他們不斷地轉動著,似乎有些猶豫卻又不甘心。
忽聽身后李瑞欽暴怒的聲音響了起來:“你敢暗算我!李義山!——”他在昏睡中終于被吵醒了過來,好一會兒才反應自己身處何境,明白剛才一定是李義山襲擊了他,頓時暴跳如雷。但很快發(fā)現(xiàn)了眾人正在緊張地與狼對峙,才知趣地不作聲了。他四下摸了一下,發(fā)現(xiàn)華陽正躺在他身邊,氣息似乎很平靜,身上也不似先前那么滾燙了,這才跳了下去與眾人一起吶喊助威。
眾人正竭盡全力地與狼群緊張對峙著,突然間狼群像同時看到了什么一樣,一起迅速地向后退縮,綠光又停在不遠處搖擺著。但很快,一聲長長的狼嚎聲后,仿佛狼群終于明白眼前的對手勢力并不弱,綠光逐漸地減少,四周慢慢地又恢復了一片黑暗。
寧國狂喜地叫了一聲,反身欲抱住令狐絹和春瑤一起慶賀,卻只抱住了仍在跟隨著眾人喝叫的春瑤,令狐絹竟不在身邊,她奇怪地叫了一聲:“絹兒?”
令狐絹沙啞的聲音從樹屋一角傳來,似乎有些慌忙:“我在這?!彼盅a充了一句,“我嗓子有些疼,就沒叫了。”
眾人見狼群已退,方才松了一口氣,李義山轉向裴澤渡:“玉松,你再歇會?!?p> 裴澤渡點點頭,方才太用力,他感覺到背上的箭矢在不斷地振顫著,拉扯著不讓他靈活動彈,礙事得很!他努力地克制著自己想將它一拔了之的念頭坐在了樹下。
春瑤將收好的藥又取出來,摸索著找了棉花,繼續(xù)為華陽擦拭降溫,華陽雖然安靜,但氣息很弱,令人心焦而無奈。李瑞欽也擠到樹屋上,坐在華陽身旁,雖然默不作聲,但誰都知道他心急如焚。令狐絹居然將位置讓給他,自己默默地縮在了一角,她的嗓子確實又沙啞了不少,寧國過去攬住了她的肩,經(jīng)過剛才與狼對決之險必是讓她更加擔心令狐绹的處境,想必她的心里比嗓子更冒火。
李義山又望了望天色,天色更暗了,連繁星都少了,他默算了一下剛才與狼群相持的時間,估計著應該是快要天亮了。但此時大伙都幾近力竭,既累更渴,要想辦法找點水和吃的才行。
寧國替換下春瑤為華陽又擦拭了半晌,才感覺華陽身上終于不那么滾燙了,望了望天色,竟已漸漸變得淡了,四周也不再是起初的黑沉,已能朦朧視物了。她向樹下看了看,卻發(fā)現(xiàn)李義山不在,四望了一下旁邊也沒有動靜,心里一驚,忙將手里的藥交與李瑞欽,自己跳下樹去尋李義山。
走了不遠,就看見李義山正返回來,手里拿著一把什么東西。
寧國不由放下心來,抱怨道:“你到哪去了?”
李義山聽她語氣焦急,忙笑道:“我沒事,只是到旁邊看看能尋到什么吃的。”
他走近了,寧國瞧了瞧他手中的東西,瑩白細長,卻不知是何物。
李義山取出一條用袖子擦拭了幾下,抱歉地道:“沒尋到果樹,你試試這個?!?p> 寧國接過來毫不遲疑地咬了一段,嚼了幾口,一股甜甜地汁水流入口中,饑渴得幾乎冒火的喉嗓頓時清涼舒爽了不少。她笑道:“咦,這是什么?”
縱然貴為公主但在他面前她卻毫無防范,她的真率信任讓李義山心生感激,他望著她微笑道:“這是白茅根,這里濕潤潮濕,正宜此物生長?!?p> 寧國見他說話間不自覺地抿了一下唇,便將手中的白茅根伸到他嘴邊,李義山怔了一下,但仍張口咬了一段。
寧國對他展顏一笑,將他咬斷的白茅根復又放入嘴里咬下一段來嚼著,還從來沒有人跟她分享過同一塊食物呢,這樣的感覺真好!
他們就這樣站著嚼完了一根,寧國望望山峰之間已開始漸漸發(fā)白的天空,不由嘆了一聲道:“這里——也挺好的!”
李義山當然明白她的意思,這里雖然兇險,在旁人視之如虎,但卻是他們能互相接近無拘無束地呆在一起的短暫時刻。
“公——子——”樹屋方向又傳來了春瑤的呼喚聲,必是春瑤醒來不見她,又開始焦急地找她了。
寧國輕輕地嘆了口氣:“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