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午間小憩,沒想到就做了這么個不愉快的夢。
那是天元一百四十三年的除夕。
那日,年方八歲的越子傾,只覺得宮宴上的蘋果汁異常香甜。
貪嘴多喝了幾杯,之后的事她就不記得了。
所有人都只當公主玩耍過度,未撐過宮宴,就累睡著了。
越子傾永遠無法忘記,那夜冰涼刺骨的風雅池池水。
她頭腦昏沉,沒法呼喊,亦沒有掙扎的力氣,只能任由自己往下沉。
在無盡的絕望中,有一個人將她拖了起來。
拍打在她雙肩的拳頭越來越無力,哭喊聲越來越大,“殿下,殿下,您醒一醒??!”
那聲音太過撕心裂肺,讓越子傾無法置之不理。
最終她征服了沉重的眼皮,睜開了眼。
昏暗的光線里,那張布著水珠發(fā)白的焦急面孔,是她的乳娘,沈姑。
那日除夕宮宴上試毒的宮女,將她扔進風雅池的太監(jiān),全被活活杖斃,卻無一人開口。
那時,她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
可有人卻想悄無聲息的將她灌醉,然后溺死在風雅池里。
無人不懼天子一怒,而越子傾自小便知,哪些潛伏在暗處,伺機而動的蛇蝎,原要可怖千萬倍。
自那次后,她的所有吃食均由懂食材的盈嵐一一試過,才會端到她的面前。
自那之后,她近前,人人千杯不醉。
越子傾以為這件事,她已經(jīng)忘記了,可她沒有。
沈姑的身體就是從那個時候垮的,如今她躺在床上,越子傾怎么敢忘。
越子傾還記得,那年是周淑妃進宮的第一年。
周淑妃,出自越國出了三個中書令的周家,現(xiàn)任中書令周準的胞妹,一入宮,便位及妃位。
奈何地位高貴,也擋不住深宮清冷。
初入宮廷便風光無量的她,比不過一個死人,怎能不恨。
想著若是沒有日日在昌凌帝面前蹦跶的這個小家伙,在深的迷戀都有淡忘的時候,竟然脅迫宮女太監(jiān)向一個八歲的孩子下手。
這件事,做的很干凈,犯事的太監(jiān)宮女至死都沒有交代。
原本這件事該隨著時間塵封,可近日,太華宮一大宮女妄圖勾引昌凌帝被周淑妃發(fā)現(xiàn),被其杖責。
行杖時,只聽那宮女大喊,“娘娘忘了那年除夕夜的蘋果酒了嗎?”
只因這一句,被惱怒的周淑妃活活杖斃。
這話傳到在太華宮安排有眼線的越子漾耳中,稟報者無心,聽者卻有意。
一樁陳年舊案,就這樣不偵自破。
知曉真相的時候,越子傾比越子漾要淡定很多。
周準是昌凌帝依仗的重臣,越子傾不想重提舊事,讓昌凌帝為難。
況且那個周淑妃,自親眼見識過昌凌帝維護她的樣子,就再未敢動過她。
不過,事可以不提,氣不能不出。
她既因一個女子一日妝容稍微出挑,就找由頭打人一頓。
如此在乎容貌,那就讓她吃吃苦頭,也算小懲大戒。
冷宮外。
越子傾不知何時梳起垂發(fā),換上了一身宮女行頭。
她身上、手上留了些土沫的痕跡,此時只有盈清略顯慌張的跟在她身后。
越子傾笑聲爽朗,“我看,綠嬈的膽子就是隨你?!?p> 盈清神色游離,“殿下,還是讓奴婢去將盈嵐追回來吧!”
越子傾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盈清不要將她的小九九宣之于口。
她方才帶盈清盈嵐到冷宮挖了些薯藥,打算取粘液放至周淑妃的養(yǎng)顏面膏里,也叫她吃吃苦頭。
莫說舊怨未了,就沖現(xiàn)在還不是薯藥成熟的季節(jié),她自己挖得不易,越子傾就不會輕易改變主意。
越子傾拍了拍盈清的肩膀,算給她壯膽。
而后自己像個沒事人一樣,蹦蹦跳跳向前走,邊跳還不忘笑。
“你就不要擔心啦,就算出事了,不是還有我撐著嘛!”
說完,越子傾拍了下胸脯,以示保證。
盈清仍是一副心神難安的樣子,她環(huán)顧完四周,才追上前拉住越子傾。
“殿下,那我們快些離開,被人瞧見咱來過這冷宮,總歸不好?!?p> 怎覺得今日這盈清比平日更小心謹慎了些。
越子傾含笑蹙眉,也跟著朝四周看了看。
可四下看去,連個鬼影都沒有瞧見。
只以為盈清還在擔心薯藥一事會暴露,越子傾自顧彎腰大笑。
“這一帶也算宮中禁地,要多背,才會撞到人來??!”
笑聲未停,再看盈清,只見她一臉愕然,神情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事物一樣。
越子傾下意識回頭,不知何時,她身后竟站了一人。
那人披頭散發(fā),遮住了面容,身上的衣物是早年的宮女款式。
周身散發(fā)著一股惡臭,一看就知是個瘋子。
越子傾本就因突然出現(xiàn)在背后的瘋宮女受了一驚,盈清還好巧不巧上來拉她的手。
嚇得越子傾身體就是一彈,大喊了一聲“啊”。
瘋宮女被越子傾這一聲驚到,伸出手直接就掐住了越子傾的脖子,嘴里還不停念著。
“叫你來害我家小姐,我殺了你,殺了你。”
越子傾想將她的手從自己脖子上挪開,可她呼吸急促,雙手壓根使不上力氣。
盈清倒是朝瘋宮女拳打腳踢,可踢在那人身上,如同撓癢一般,沒有絲毫反應。
反倒是瘋宮女一提腳,直接將盈清踢開有一丈多遠。
這局面,越子傾也只能自己盡力扣出一些間隔,讓盈清去找?guī)褪帧?p> 只愿盈清能腿腳利索一些,在她被掐死前,能趕回來。
就在越子傾開始腦補自己死后慘狀的時候,瘋宮女神神叨叨的自己松開了手。
如同受驚的孩子般,將她自己的身體整個蜷縮在一起,蹲在了地上。
越子傾摸著自己那差點斷掉的脖子,猛烈的咳嗽著。
等氣順后看著蜷縮在地,瑟瑟發(fā)抖的行兇者,早忘了自己方才的遭遇。
越國習武女子,不得入宮為俾的宮規(guī)由來已久。
可眼前這瘋宮女,速度,出手明顯武功不俗。
越子傾滿腦好奇,上前拍了拍那宮女的肩膀,不過身體的條件反射,還是讓她往后跳了一步。
瘋宮女緩緩抬頭,露出小半張臉來,是一塊暗褐色的瘢痕,有的部分還因復發(fā)感染在流膿。
越子傾看著心頭發(fā)怵,還未緩過神來,那宮女又如見了鬼一般,嚇得連向后挪。
“不要來找我,不是我害了你,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