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龍鎮(zhèn)中有一條河,曾有人探尋過源頭,是那高山流水匯聚而下。自小鎮(zhèn)北面而入,自小鎮(zhèn)南面流出,橫穿整個小鎮(zhèn)。河水因其甘甜清冽,故而叫清水河,小鎮(zhèn)上有半數(shù)人都是飲用此河水,另外半數(shù)則是自己院子里打井,都是家境比較殷實的人家。雖然清水河名中帶河,卻不是尋常的小河水溝,但是也遠遠稱不上“江”,寬不過七八丈,最深處約莫三丈有余。
這河中多鯽魚和白鰱,但是唯有一種生活在淺灘處的小麻魚最為受人歡迎。這種魚指節(jié)長短,喜歡吸附在淺灘處的石頭下,只要拿起一塊石頭一敲,就會被敲暈,翻開石頭,就漂出了水面。捕獲比較容易,而且樂趣十足,鎮(zhèn)上許多孩子都樂此不疲。當(dāng)?shù)厝藢⑦@種魚稱之為“石巴子”,無論以何種方式烹飪,都極其鮮美。
吳良一大早就出了門,腰間掛著一個老舊的竹魚簍,今天要捕獲滿滿的一簍石巴子回來才行,不積存點東西,這個冬天就別過了。
父母早逝的第一個年頭,是吳良最為難過的時候,哪個冬天若不是去偷別人地里的白菜,怕是都硬撐不過來。也是從哪時候起,吳良開始了偷盜,沒辦法,人總得活下去。而且除了那個教書先生,吳良不喜歡這座鎮(zhèn)子上的任何一個人,所以心里也沒啥負擔(dān),反而有些快意。
吳良的家在鎮(zhèn)子西面的山坳里,清水河最大的淺灘則在南面快要出鎮(zhèn)子的地方,因為那里被筑有一個高約一丈有余的堤壩,堤壩下游的整條河流便是淺灘。說來也奇怪,那片最大的淺灘之后,卻有一個瞧不見底的深坑,也不大,像是井口,即便是清澈的河水匯聚在哪兒也是藍幽幽的,瞧不真切,天然就讓人覺得恐懼,即便是水性最好的孩子,也不敢進去探上一探。
深坑上還有一座老石橋,這座鎮(zhèn)子一共有三座這樣的石橋,連通鎮(zhèn)子兩邊,但唯獨這一座,橋下懸掛有一柄帶鞘長劍,或許是年頭太過久遠,劍鞘都已經(jīng)鐵銹斑斑,被歲月腐蝕得沒了本來面目。聽村里的老人說,那劍叫斬龍劍,掛在橋下是為了防止鎮(zhèn)子里的蛇類成了精怪走江蛻蛟化龍,沖撞了石橋,壞了鎮(zhèn)子的風(fēng)水。因為這么個說法,鎮(zhèn)子上的人更是對哪個深坑以及那把劍多了幾分敬畏的意思。
吳良走到那片淺灘的時候,淺灘上已經(jīng)有七八個一般大的孩童在拿起石塊敲魚。
吳良冷哼一聲,隔了比較遠的距離才脫下草鞋掛在肩上下水。秋冬的河水自然冰涼,吳良是為了生活,那些個孩子完全是為了好玩。
雖然都是差不多的年紀,但是吳良和這些人根本玩不到一塊去,也可以說這些人根本就不愿意帶著吳良一起。雙方的關(guān)系可以說從一開始就是敵對的,吳良在父母還在時就時常被欺負,父母不在之后更是變本加厲,不論是吳良悄悄去學(xué)塾偷聽他們上課,還是到小鎮(zhèn)各處偷雞摸狗,都讓這群孩子對他十分厭惡,覺得他就是伏龍鎮(zhèn)的敗類,就應(yīng)該滾出這個小鎮(zhèn),或者干脆同他那短命的爹娘一樣,死了干脆。
吳良的到來,幾人自然也看見了,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望向他。
為首一人年紀稍大些,穿得也不是什么粗布麻衣,活脫脫一個小公子哥,乃是鎮(zhèn)子上的三大姓之一。三大姓說白了便是這鎮(zhèn)子中的富貴人家,多有子女后人走出了小鎮(zhèn)在外闖蕩,聽說有在外經(jīng)商發(fā)財?shù)?,也有入朝?dāng)官的,總之個個都有出息,這才反哺家族成為了三大姓。要是追根溯源,他朱家多年前的家境,估摸著和吳良差不多。至于為何后人在外發(fā)達了,不舉家搬走,又說是家中老人念舊,舍不得這方土地,即便死也是要落葉歸根。
朱擔(dān)看著吳良,笑罵道:“喲,難得啊,小孤兒今天居然沒去偷雞摸狗了,居然來抓魚,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p> 眾人哄堂大笑,你一言我一嘴,怎么難聽怎么來。
吳良則不愛搭理,雙手撿起一塊石頭,用力往下一砸,翻開之后,幾條石巴子就翻起白肚漂在了水面。
麻溜的撿進魚簍,吳良就準備尋找下一個目標。
經(jīng)過上一次的教訓(xùn),吳良清楚,這些人不敢輕易再來打自己。上一次被這幾人圍毆的時候,自己發(fā)了狠,隨手抄起地上的一塊石頭,對準一人就是狠狠的砸,砸得那人頭破血流昏死過去才算完,要不是有大人拉架,說不定真就給砸死了。
最后那人在家躺了小半年才能下床走動,這讓鎮(zhèn)上開醫(yī)館的向老頭心里樂開了花,這回可掙了不少銀子。說來也不知是這伏龍鎮(zhèn)的風(fēng)水好,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小鎮(zhèn)上的人都極少生病,身體康健不說還大多長壽,所以他這醫(yī)館的生意十分慘淡。
被砸那小孩同樣是三大姓之一的王姓,這還了得,他那護犢子的母親立馬就要吳良抵命,要么就滾出伏龍鎮(zhèn),還是才來兩年時間不到的那個私塾先生求情,吳良才得以繼續(xù)守著這個心中的家,只是王姓所在的那條繁華長街,吳良到底是不敢去了,但是從始至終,吳良即便怕過,卻從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
而從那次過后,這些個孩童都不太敢動手動腳,頂多罵兩句孤兒,小偷,惡心惡心、嘲笑嘲笑吳良。
朱擔(dān)等人見吳良根本不搭理,都覺得有些氣憤,這沒爹疼沒媽愛的可憐蟲,拽個什么勁。
眉頭一挑,朱擔(dān)心生一計,對著其余幾人招呼幾聲,就開始解開褲腰帶往水里尿尿。吳良身處下游,不管這些尿能不能流到他那兒,反正惡心到他就足夠了。
吳良抬頭,惡狠狠的。
朱擔(dān)見吳良終于動了怒氣,笑呵呵道:“小孤兒不是沒飯吃嘛,就吃我們的尿吧,哈哈!”說完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吳良深深呼吸幾口,忍了下來,心里暗暗發(fā)誓,總有一天要這些小王八蛋一個個跪在自己面前,挨個喝自己的尿!
見吳良忍住了,朱擔(dān)臉色有些陰沉,他望了望吳良身后的石橋,輕輕咬了咬牙。
隨后招呼同伴圍攏過來,“各位,咱們都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那王小子被這孤兒打得小半年都下不了床,以至于耽誤了課程,連同我們都被父母一通教訓(xùn),更是被先生責(zé)罰挨了戒尺,你們想不想為自己,也為王小子報仇!”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舉棋不定,上次那吳良發(fā)狠的確把他們都鎮(zhèn)住了。
朱擔(dān)繼續(xù)道:“在水里他行動不便,而且小心些肯定不會再給他機會,我打頭陣第一個上怎么樣!”
幾人還是沒有開口,不過看樣子,火候差不多了了。
朱擔(dān)故作生氣道:“虧我們平日里還稱兄道弟,關(guān)鍵時刻怎么一個個都慫了,被一個無依無靠的小乞兒鎮(zhèn)得死死的!”
朱擔(dān)這一激,這下子幾人都同意了。
朱擔(dān)解下腰間的魚簍,率先向吳良走了過去,其余人都跟在身后。
吳良見朱擔(dān)走了過來,知道這次怕是不能善了,索性不再忍了,同樣解下魚簍,連同草鞋放在石板上,摸起一塊扁平,邊緣有些鋒利的石頭拽在手里,這一次就讓你這姓朱的知道什么叫殘忍!你他娘的除了這個姓,你有什么可以跟老子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