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鄞這一個突然的轉(zhuǎn)身停頓,被正在一旁低頭克制的顧昔君以余光捕捉到。聰慧如她,自然理解他這個動作中所包涵的含義。
顧昔君這才意識到,自己的一時失態(tài)也影響到了云鄞的心緒。
于是她急忙做深吸氣狀調(diào)理氣息,同時把捂在唇邊的手掌拿開,雙手對著自己一雙充滿霧氣的大眼睛猛勁兒扇風(fēng),以便讓掛在眼角即將再次溢出的淚珠快些風(fēng)干。
“云鄞,你知不知道,剛才你看我的那種玩味表情,讓我壓抑得有多難受?”片刻,顧昔君便快速整理好了心情,像從前那般同他故意嬌嗔打趣。
見云鄞沒有動作,顧昔君猶豫一下,順勢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而后,她緩緩昂首,看向正背對著自己的云鄞,會心地翹起嘴角說道:
“方才你那個審視我的神態(tài),讓我一度誤會你已經(jīng)變成了另外一個陌生人,使我感到疏遠而又失落!雖然我表面上故作鎮(zhèn)靜,內(nèi)則早已膽顫心驚得不行!
不過了解了事情始末后,我是真的很慶幸,你還是那個你,我曾經(jīng)認識的那個摯友!”
講到這里,顧昔君眼神突然黯淡起來,拉著衣角的那只手緊了緊。咬著下唇稍事躊躇,她接著緩緩低聲說道:
“百轉(zhuǎn)千回,一切皆有因果。我容貌未變,年齡未改,是因為還有我必須去走的路途沒有完成。不知如何與你解釋,也不知你能否理解。我只能說,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淡淡的聲音填滿整個房間。
云鄞的背景看上去已經(jīng)有些佝僂,聽到顧昔君的話后只是微微一顫。消瘦的身軀卻仍舊巍然不動地站立在那兒,執(zhí)拗地不肯回過身。
顧昔君再次加大手力度拽著云鄞,“我想,既然你已經(jīng)是一名方士,又遁入邪道,見得如今我的容貌又絲毫未變,應(yīng)該也大概猜測出我的來歷了。沒錯,慕少卿的結(jié)局我早已知曉。只是有關(guān)你長姐的事……”
“壞人都已經(jīng)受到了懲罰,不要再提我長姐了!”
云鄞這是忽然打斷她的話,慢慢轉(zhuǎn)過身來,扯過衣角,聲音變得漸漸放肆起來,“而且,你自責(zé)有用么?我以前是真的傻啊,什么都信任你,什么心理話都對你說,甚至連我修煉了邪術(shù)都還是覺得對不起你。
你呢?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的摯友,可直到昨天我見到了你容貌不曾變化,才猛然意識到,最后你對我除了隱瞞就是欺騙!”
顧昔君被說得極其沒有底氣地低下頭。
是啊,一切起因都是她的自以為是造成的。她,改變了歷史!
云鄞見她做在那里不吭聲,猶如一個犯了錯等待批評的孩子般委屈,心砍兒的那根弦再次柔軟下來。
扭頭看向窗外的滿月,他重重嘆口氣,“算了,你就當(dāng)一個年逾半百的老朽嫉妒你的身邊人才說出這種話好了。”
被他這番話搞得不明所以的顧昔君當(dāng)時一愣,隨即很快又反應(yīng)過來。
呵,原來,他心里一直有著自己!
正當(dāng)顧昔君心潮澎湃地感慨這份真誠而沉重的情感時,云鄞話鋒驟然一轉(zhuǎn),拉過一把圓椅入座,然后問道:“你們是怎么來到這里的?”
以顧昔君的情商,馬上反應(yīng)過來,云鄞已決定將這事翻篇。這是好事,也許,兩人之間的芥蒂可以從此化解。只是他們都明白,二人從前那種知無不言,一見如故的關(guān)系,再也回不來了。
“目前只知和云黎大小姐留給慕少卿的那枚玉玦有關(guān)。至于是何人將我們設(shè)計引來,仍未可知。你那里可有得到什么線索?”顧昔君的悲觀終于完全平復(fù)。
云鄞有些詫異,皺眉凝思少許,而后搖頭說道:“慕少卿拿了那枚玉玦后,他也再未出現(xiàn)過。所以這玉玦的下落恐怕是無人知曉?。 ?p> “那……慕少楓和姬如毓呢?也未曾提及過那玉玦?”
“沒有。當(dāng)年在我的逼問下,慕少楓只是說了嫉妒慕少卿的少主之位,因而暗暗勾結(jié)了姬如毓,把慕氏單脈密傳的沐魂咒偷了過來。
兩人想利用忘川澗的冤魂稱霸滇洲??墒遣恢朗裁丛?,那些冤魂非但不聽兩人的控制,反倒更加暴戾。所以他們又有了后來一石二鳥的計謀。自始至終,沒有說過其他密法。”
“還真是沐魂咒!”顧昔君咬著食指關(guān)節(jié)自言自語道:“難道被傳送過來,真的與他們無關(guān)?”
云鄞見事件陷入僵局,拾起放置在不遠處的拂塵,心不在焉地甩一甩,“你若有疑惑,我可再去詢問。只是,不能保證他們神志還依然清醒?!?p> “嗯!嗯?”顧昔君本能的點點頭,霎那間發(fā)覺出不對勁兒,聲音揚高八個度,大眼睛瞪得滾圓,指著棚頂結(jié)巴地問:“他們,他們不是已經(jīng)被你……?”
“哼,想死。哪有那么容易!我把他們的魂魄分別用十根攝魂釘釘死,尸體丟進了忘川澗后,又以法器鎮(zhèn)壓。這樣,他們魂魄無法聚合,因而既不能轉(zhuǎn)世,又不能逃脫。只能每日眼睜睜地看著其他兇殘的冤魂一次次進攻法器,貪婪地對著他們恐嚇。
我估計,法器這陣子應(yīng)該快失去效用了。想象一下,那可是兩個武功高手的魂魄,又不能動,只能被束縛在那里任人宰割!想啃食他們的冤魂此刻該有多激動和瘋狂!”云鄞說著說著,眼神趨于渙散,得意的臉上又呈現(xiàn)了之前的那種邪魅。
顧昔君再對面看得心里不禁又一驚,既酸楚而又無奈。
“云鄞,算了,他們應(yīng)該就是不知情了,就讓他們……自生自滅好了?!彼岣咭袅浚噲D拉回云鄞的遐想。
被她這么一叫名字,云鄞愣了一下,眼神很快便恢復(fù)過來。徘徊良久,他突然對顧昔君問道:“昔君,你能答應(yīng)我一件事么?”
顧昔君誠懇點頭,“你說?!?p> 云鄞抿唇微笑,“若我將來迷失心智,因為修煉邪術(shù)的原因不能轉(zhuǎn)世。再見到我時……千萬不要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