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的眼鏡下深邃的眼神,我不得不將我家太爺?shù)氖虑楹捅P說出,這個時候,是東家在對我刨根問底,那我就有一說一。雖然老爸對我們兄弟說過,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能說我家太爺?shù)氖?,但是,留給我們兩兄弟的債,我總要擔起來。
我吃了一點菜壓壓酒,我和張春來的酒量都不行。
我家太爺他們兩個走出村子,在傍晚的時候還沒有出山,就在一個老榆樹的樹洞里兩個小孩抱在一起睡覺。天還是很冷,很快天亮的時候洞口來了兩只大狗,兇惡的叫聲把他們兩個嚇壞了,不大一會兒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漢子把兩只狗叫開,手拿兩只‘盒子炮’低頭貓腰向樹洞里看,這個中年漢子看見樹洞里是兩個孩子,回身吐著口水罵著娘。這個中年漢子是大黑山里龍五爺手下的馬夫,給山寨里放養(yǎng)著十幾匹馬,山寨里的馬匹不多,也不太敢在官道附近放養(yǎng),所以時常經(jīng)過小路驅(qū)趕馬群。這個馬夫名叫江娃子,我家太爺對我爺爺說他是我家第一大恩人,記住他的名字。江娃子看見樹洞里有兩個小孩子,凍得四肢發(fā)黑已經(jīng)奄奄一息,再晚一會兒就危險了。就把他們兩個抱出來放在馬背上,蓋上一張騎馬用的毯子,帶進了山中。
江娃子救了兩個小孩子,給他們做了小棉襖,告訴兩個小孩子不許吃白食,得干點能干的活。窮人家的孩子很早就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勞動,所以牽馬飲馬添草料一類的活還是能干的。江娃子告訴常來這里騎馬的‘大小姐’說救了兩個小孩子,大小姐是山寨龍五爺?shù)膲赫蛉藥淼暮⒆?,在山上已?jīng)幾年了,十七八歲的年紀,心地善良。聽了兩個小孩子差點凍死在樹洞里,就和江娃子商量,這個山寨上每進一個人都要大當家的過問,兩個小孩子留在這里也不是辦法,還是和大當家的說一聲。誰知這個大當家的也有和我家太爺他們一樣的經(jīng)歷,也是被人從樹洞里救回來,才在山寨中做了‘胡子’的。大當家龍五爺叫人把我家太爺他們帶到山寨中,不讓回到馬場,因為馬場目標太大,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被官兵找到,哪里有什么官兵,都是地方保安團。馬場留著小孩子更是會麻煩,我家太爺他們就被帶到了山寨,每天幫著山寨中幫著打水做飯收拾院子。同時結(jié)實幾個比他們稍大一點的玩伴,他們兩個在大黑山的山寨中長到了十六七歲。
他們所說的山寨,老百姓稱為‘綹子’。說點題外的,當時山寨綹子之間是有一套黑話的,比如兩個人見面,第一句話要說蘑菇哪里有,答話的人要說,蘑菇不上山。意思是你從哪里來,回話的意思是我只路過,不叨擾山門。綹子里的規(guī)矩很多的,第一條就是‘五里不響炮’,山寨周圍五里,不許打殺燒搶,誰要是犯了規(guī)矩,要吃槍子的。
我家太爺就在龍五爺?shù)木^子里,過了幾年無憂無慮的時光。
然而好景不長,在一次胡子之間的仇殺中,大當家和幾個親信都被人殺掉,山寨的人也就被收進了別的‘綹子’。我家太爺?shù)搅诵碌纳秸詾檫€和原來一樣,做些下人的活就可以,可誰知這不是一伙普通的‘胡子’。那個年代老百姓都揭不開鍋,山寨的日子也不好過,搶劫商隊十次有九次被挫,因為大型商隊都有身手高強的鏢師駝隊護著。所以這伙‘胡子’不知從哪聯(lián)系的買賣,把刨墳掘墓作為營生,連尸體有時候都整出來賣錢。
這伙‘胡子’個個黑衣黑褲,人手一把盒子炮,常常是一出去就是幾天,回來之后就是有酒有肉有女人。漸漸的人越來越少,我家太爺他們也要出去和那些人一起做事,開始很害怕,后來就幫忙看尸體,那些人把墳?zāi)怪型诔鰜淼乃廊说箳煸跇渖?,所以還是需要人手來看尸體,所以幾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就成了看尸人。一直到了二十幾歲的時候我家太爺在幾次較大的變故中他們這群‘胡子’四分五裂散伙了。
太爺他們離開了黑風嶺山區(qū),進入了黑龍江地境,只能選擇參軍混口飯吃,于是就成了東北軍閥郭松齡的部下。我簡短一些,當然在‘看尸’的那些年中,也有故事,那不重要。郭松齡并不知道他手下人收編的士兵是什么來路,在和張作霖的戰(zhàn)爭中部隊被打散,我家太爺他們也就成了散兵游勇。后來局面越來越亂,被收進奉天管轄之后沒多久,我家太爺跟著部隊輾轉(zhuǎn)入關(guān),當時路上走的匆忙,連收編他們的部隊長官是誰都不知道。
東家和我們喝了一口酒,對我說道:“東北軍閥的戰(zhàn)斗力很強,在當時三大軍閥中‘奉系’軍閥的戰(zhàn)斗力是第一的”。
“是的”我回答道:“我爸和我說過,太爺?shù)臉尫ê芎?,這在當時的部隊中是很平常的,普通的士兵基本上都有一身過人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十幾歲的少年神槍手比比皆是。這些都是東北連年混戰(zhàn)的結(jié)果”。
咱們還是繼續(xù)說,等到了關(guān)內(nèi),情況繼續(xù)惡化,幾場大的戰(zhàn)役下來,部隊打散了重組,重組后又被打散。那個年代就是那樣,士兵們都不知道為了什么打,究竟和誰在打。我家太爺他們一伙幾十人被編入一個連,那些年中,對于分散的部隊,收編改建的事情就在戰(zhàn)場上,畢竟當兵的本意是為了幾塊大洋,有的甚至一天三易其主。后來大戰(zhàn)結(jié)束,那支部隊被編為國民革命軍新編十二軍,軍長孫殿英。
那一年,是公元1927年。
“哦,原來是東陵大盜”東家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說道:“原來你是當年孫殿英的盜陵部隊的后代,早年有些人就說過,當年孫殿英的盜陵部隊中有些人事來自東北山區(qū)的土匪胡子,這些胡子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干過刨墳掘墓的勾當?shù)?。看來這并非是空穴來風”。
“是的”我說道。
當時有很多人都是比較大的綹子里的悍匪,殺人如麻,他們身手高強,而且還是盜墓的老手,甚至還堂而皇之的做上了官倒。他們炸開裕陵的地宮最后一道漢白玉石門后,看見乾隆的幾噸重的巨大棺槨的時候,才有了一些害怕,并不是電影上的進金剛墻之前就害怕的不得了,有些人對機關(guān)巧簧還是有一定見識的,也不相信鬼魂之說。這是一伙大張旗鼓的官倒部隊,第四道石門無法打開,動用炸藥也是冒險之舉,這和第一道炸開本質(zhì)上要危險得多。當時就有人想到是地宮的積水把棺槨移到這里,可是很快就排除了這個說法,更不是當初在入葬之時就放在這里。打開棺槨之后,乾隆的骨質(zhì)酥黑,一個小白臉瘦子士兵立刻就說,這不會是毒死的吧。用火把一照,頭骨的兩眼閃著暗淡的白光,所有人一驚之后的后退,當時就有幾個人掉進積水中。一起還有五個后妃的棺槨,在一角落里的棺槨中,一個小巧的女尸站在棺內(nèi),火光閃過之后,人們看清了這個女尸像是30幾歲,可近看身形才看出來這個女人很大年紀了,只是保養(yǎng)的很好而已。誰都不知道這個女尸的棺槨怎么會孤零零的一個放在角落里,幾個膽大的上前用火把照著細看,才看出那是一具百年以上的‘生僵’,生僵是一種說法,也叫生尸,是指不能起尸的不腐尸身,其至少需要幾個苛刻的條件才能起尸。可能是這具女尸生前用的湯藥,還是什么別的養(yǎng)身養(yǎng)病的食物,在潮濕的地宮中尸氣匯聚,才成了‘生僵’。眾人動手之前將女尸弄到了西南的水較深的地方,生僵不容易‘走氣’,所以放在水深的地方,希望如果‘起尸’的話,齊腰深的水能夠阻擋一會兒。后來在離開的時候,有人將幾個餐具一類的東西丟回墓室,是因為當時有些人有些‘規(guī)矩’是不能拿死人吃飯的東西的。我家太爺就扔回去一個金碗,那時候的太爺,重規(guī)矩也迷信。
東家問道:“那最后你的太爺是怎么回到東北的?”。
我回答道:“當時溥儀在天津的日租界,表面上不問政事,他說什么不報此仇不是愛新覺羅子孫,我家太爺他們就還留在部隊里,愛新覺羅宗室的勢力還是有的,他們認為手中還有槍就什么都不怕。在天津時部隊無所作為,孫殿英也是被一些麻煩纏身。就有些知情的下級軍官和士兵紛紛逃離,我家太爺也化裝成了一個進步的青年,換上便裝,帶著手槍離開了部隊,當時‘跑兵’的事情時有發(fā)生,沒人會在意一個普通的士兵逃跑。和我家太爺一起走的一撥人共有九個,離開天津之后就分道揚鑣了”。
當然了,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們的師長,拿著慈禧的一些朝珠去市井中大有來頭的店鋪里叫賣,此事驚惱了國民政府。
我家太爺看自己一個北方口音的人,只能去東北,就冒著被人發(fā)現(xiàn)的危險到了山東,在山東救了一個被強行拐賣的大戶人家的丫鬟,帶著這個丫鬟當著小貨郎,一路輾轉(zhuǎn)到了東北,在小縣城里做起了小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