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說完,張春來的臉色難看了。黎院長這么說,下面的話再沒有必要。張春來的屁股有些坐臥不安,我看這架勢弄不好要站起來。
黎院長擺手,目光注視我和張春來,那目光仿佛由上至下的審視兩人,這兩人的可信度和能力。不是她想隱瞞什么,而是有些事她也要考慮一下利弊,不能因為兩個年輕人上門就輕信,也不能因為對方是年輕人就避重就輕。像趙叔叔那樣,出于對后生的保護,做個幾天的思想斗爭很有可能,尤其是這種成熟女性,心思更加難以掌控。
張春來,來哥,你可千萬別暴跳起來。
黎院長說哥哥的遭遇不是兇案所致,是溺亡。她的哥哥與趙國華等幾個人是親密摯友,從學生時代到參加工作,一直都是聯(lián)系頻繁。對于在他們學生當中發(fā)生的事情,由于當時的他們是低年級,等降臨到他們頭上的時候,整起事件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很多年,事實與訛傳同時在這些當年學生的書信中已經(jīng)漸漸現(xiàn)出雛形。
這事還要從頭說起。
黎院長是學校畢業(yè)后在這里成家,而她哥哥是在幾年之后舉家搬到這的。搬來之后的幾年還算平靜,可時間慢慢推移,哥哥才對妹妹說出一些自己身邊發(fā)生的事情。普通人就是普通人,普通人想到的第一個方法是報官,然而能說明問題的書信在旁人眼中又何嘗不是捕風捉影。
黎院長此時眼角有眼淚,張春來和我只能靜靜坐著,他的腿被我按住。1992年,哥哥搬來之后的第一封書信中,就已經(jīng)沒人再提起那些恐怖的事件,而是所有有人離世的消息都十分隱喻,受害者的家人大多在書信里,都透漏出一種堅信,‘那不是意外’。
當然像黎院長哥哥這樣的情況很多人也是差不多,在學生當中,有的人對家人完全隱瞞,有的只是只言片語說出那么一點,其中遠遁他鄉(xiāng),與家人不再聯(lián)系的也大有人在。張春來的以往調(diào)查中,真有幾個這樣的人,無論親友,這些人的消息一點沒有,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如果那些人還在世,他們才是最有主意的。
這也是一種得福?;钕氯?,不連累,不遭難。
黎院長的哥哥出事在1993年夏天。
和往常一樣,哥哥去山中河流捕魚,對于捕魚,他有著天生的熱愛和執(zhí)迷,但凡閑暇,都要去忙活半日,風雨無阻。可就在那個下午,黎院長收到哥哥出事的消息,趕往山中的路上難掩悲傷,當然那時候她還不是院長。前往出事地點途中就見到很多聞訊趕來的人,只有不到腰身的水流深度,流速也不快,哥哥就趴在水岸邊上,早已經(jīng)斷氣。晴天霹靂的打擊,嫂子暈厥過去幾次都被群眾救醒,悲傷慌亂中黎院長也沒有注意到很多事情。
處理完后世,黎院長在人們的傳言中聽到很多可疑的地方。時常在那條河水中捕魚的人,也在事發(fā)當天遇到了一些怪事,在哥哥出事的水域上游,有幾個人在水中不經(jīng)意間被打昏,醒來后身在岸邊,對當時發(fā)生的事情毫無覺察。
“這種事我是不信的,這怎么可能”黎院長道。言語中難掩悲傷,眼角濕潤。
我們聽出來了,她的哥哥是溺亡不假,但是有個情況,當天在同一水域捕魚的人,遭到過襲擊。所有人不記得當時的情形,無法解釋為什么那么突然。其他人沒什么事,所有人也就沒做過多留意,事實是當天的確有警察參與了調(diào)查,可只能當是意外,現(xiàn)場沒有任何可疑痕跡可尋。
這不是意外,張春來和我心里已經(jīng)確定,肯定是人為的。心里也不免感嘆,這些人做事,果然像趙叔叔說的,做事手法越來越隱秘。
“沒什么不可能”我接著說道:“黎院長您是學醫(yī)的,對于軍事您可能所知不多。人潛行在水下隱蔽接敵,隱蔽擊殺,這在特種部隊水下蛙人當中是必練科目,我不是說那是特種兵,而是人隱藏在河流中完全可以做到,只要那人有這個修為”。
黎院長盯盯看我,她的心里肯定被我剛說的話有所打亂,從這一點,足可以證明她多年縈繞心頭的疑問,得到了肯定。在她哥哥出事的水域上下游,水中確有人在襲擊捕魚人。當時事發(fā)突然,她們家人也不是具備那種警覺意識的人,權(quán)當是一場意外。哥哥多年前就對自己說過一些事,而且發(fā)生在哥哥身上的時候,他就帶著一些疑問,只是她當時沒有過多地證據(jù),來證明哥哥是死于非命。
話出口,頓時自己懊悔不已,這樣的話回頭我和張春來說就夠了,黎院長只要說說自己身上的事情就ok,沒必要再給人家已經(jīng)淡去的傷痛加上一點力道。
張春來的電話這時響起,真想蹦起來抽他兩個大耳雷子,這么關(guān)鍵的時刻就不知道靜音。
掛斷電話的張春來回到室內(nèi)與黎院長道別,客套話說了一大堆,留了她的聯(lián)系方式,保證不定時的有了線索,一定通知她。這么匆忙,我心里預感到事情不妙。
腳下飛快,出了醫(yī)院就問張春來怎么了。
“趙叔叔去世了”張春來道。猶如晴天霹靂,剛剛分別幾天,趙叔叔就天人永隔。這事情來的太突然,我是接受不了。張春來臉如死灰,這個消息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打電話的是誰?”我問道。
“上?!?。
剛進到房間里,張春來隨手關(guān)門。立刻打通了電話,交代那邊立刻趕往安徽滁州,設法找到趙莉莉,關(guān)于趙叔叔的死因一定要查清楚。
張春來剛掛上電話,我就提醒他,如果趙叔叔的死因可疑,螃蟹這個時候去難免不被‘雷子’盯上。究竟什么原因還不清楚,最好不要撲上去。
張春來狠狠說道:“如果雷子能盯上他,那就白養(yǎng)他了”。
趙叔叔不管是不是被害死的,我和張春來現(xiàn)在的心里很難過,前些天和趙叔叔釣魚的日子很美好,轉(zhuǎn)眼間恍如隔世。突如其來的噩耗,讓我們想到更多的,是那些人又回來了。老人家的音容笑貌和那些天的片段在我們兩個的腦海里翻轉(zhuǎn),張春來此時心境最復雜,對于父親當年的同學,每個人在張春來眼里,都有如親人。張春來的手和脖子有點顫抖,我能看的出來,那不是害怕,那是體內(nèi)多年壓抑的仇恨此時正在膨脹的顫抖。
“來的正好,如果真是那些家伙做的,那不是說明這些人還都在嗎?幾十年了他們都不放棄,陰魂不散,那我們也別拒絕人家的美意,再給他們記上一筆,結(jié)果對他們來說都一樣”張春來兩眼空洞,狠狠的說道。
電話的響起打斷了我和張春來的沉默,一看來電,有些吃驚地說:“季秋,這個小妮子怎么來電話了?”。電話那邊的季秋,只說趁著幾天假期,要來這邊看看,有重要的事情要親口交代。
她來不來無所謂,重要的是眼前,趙叔叔去世了,這個消息要不要告訴黎院長?先來考慮這事。還有,在確定趙叔叔那邊的情況之前,不能排除和當年的那些人有關(guān),基于這個前提,現(xiàn)在的黎院長就在我們眼前,要不要對她先保護起來?什么事情發(fā)生了為所謂,重要的是要有所應對!
“現(xiàn)在不是埋怨的時候”我說道:“我們的節(jié)奏沒控制好。不過你也不用擔心,趙叔叔那邊我估計不太可能是那些人做的,想想趙叔叔的生活圈子,他老人家每天基本都是固定的生活方式,那種山村可不是與世隔絕,沒有人敢選擇村莊動手”。
張春來翻看著他的小本子,又陷入了沉思。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張春來說道:“小宏,有些事不告訴你我是怕你多心,我叫你來幫我的時候我就對你深信不疑,你絕對是我的好幫手好兄弟”。
我有點疑惑,問道:“這時候你說這些干什么?”。
張春來說道:“關(guān)于我的螃蟹你一直都沒問過,有一個就跟在我倆的身后”。張春來說過他有三個螃蟹,在四川見過一個,還有兩個沒見過,也許是張春來對他們另有安排。這時候聽到張春來的話,我心里涌起一絲寒意,相處這么久,我居然不知道在我們身后,還有一雙眼睛。
“三個螃蟹當中,有一個一直和我們不遠,可以說就是跟在我們的身后,這樣對相互的照應來說很重要。這可不是用來盯你的,你不要多心。我現(xiàn)在叫李磊過來,加上你我,一共四個人,就在黎院長的周圍,咱們來個‘四角盯稍’。雷子刑偵盯梢有個‘三角稍’,咱們就三角加個外線,你看怎么樣?”。
以前和萍姐一伙兒的時候,我也做過一段時間的螃蟹的活兒,雖然沒有張春來手下那么聽起來專業(yè),大概還是明白一點兒。盯梢是要有技巧的,目標在自己的視線內(nèi),自己也在目標的視線里,所以要想盯住沒什么問題,難就難在自己不暴露。想要做到隱形人那樣,沒有機智的頭腦是做不來的。
“非逼著我買那趟火車的票,就是因為這個吧?”我道:“在我們身后,始終跟著一個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