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帝聽到了星天監(jiān)的報述,眼角露出一股殺氣。
葉輕眉當年助他奪位之時,那狙擊槍讓他念念不忘,這些年來他癡迷于弓箭鑄造,完全不知道那種兵器是如何千步之外殺人的。
單是要對付一個苦荷,便已經(jīng)要耗費他全部精力了。
再加上看似忠誠卻最不忠誠的陳萍萍,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他想到了范建。
監(jiān)查院的調(diào)動已經(jīng)不可能占到先機。
黑騎的威脅是當年尾大不掉的最終惡果。
此刻他還能相信于誰,還能求助誰呢?
他從頭到尾想了一遍。
只有葉輕眉、范建。
對于葉輕眉,他似乎從未感到愧疚,只有表現(xiàn)的沒有愧疚,還是心底深處當著沒有愧疚,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回憶與思念始終很神奇的東西。每到太平別院,他就有說不出的情感涌動。
而他認為,他已經(jīng)脫離情感的束縛了。
當年是生死的逼迫讓他必須要做爭斗中的勝者。
他得葉輕眉的神助,坐上了一語決生死的帝王寶座。
然而生死逼迫帶給他的不僅僅是無上的權力,還有惶恐殘碎的心靈。
他分不清真正的忠誠與熱愛,一切在他眼中都是不可信任的機關與陷阱。
人心的戰(zhàn)場。
他自認是經(jīng)歷過最殘酷一面的唯一幸存者。
幸存的,就應該是最強大的。
幸存的,應該就是正確的。
他的觀念是不容置疑的。
如果上蒼不是選中了他并且眷顧他,怎么會在生死逼迫中為他送來葉輕眉?
他知道范建的脾性。
為什么上蒼又要給他這種生死存亡的考驗?
一定是又另一個眷顧在等著他。
他記得葉輕眉說過,有一種可以操縱人心智的物件。但是這個時代的人無法理解它,所以有可能給世界帶來毀滅性的災難。
她沒有說過那個物件在哪里。
不過慶帝料想就在神廟之內(nèi)。
因為北齊有“神廟里有兇惡巨怪”的傳說。
他不相信苦荷會在與他的生死之戰(zhàn)中講仁義公平。
盯住范閑,盯住神廟的秘密。
活下去,才是生死逼迫交給他的道理。
活下去,才有江山權力。
活下去,才有子嗣后代。
活下去,才有未來可能的一切。
“去監(jiān)查院!”
“陛下有旨,起駕往監(jiān)查院!”侯公公喊道。
范建正站在陳萍萍面前等他回話。
“你知道神廟有可以救范閑的東西!”
“都是傳說,若是真有起死回生之計,小姐當年又怎么會死?!”
“這個你我心里都清楚!起死回生之術,還有人比他……更想得到的嗎?”
“注意你自己言行!”
“我說過,我只求范閑平安。如果非在慶國與范閑之間二選一,我選范閑!”
“你選范閑,就救得了他嗎?!賠上自己的命,就能讓他起死回生嗎?!”
“我早說過,你跟陛下撤走黑騎,風險太大.我說過你們卻充耳不聽,現(xiàn)在還要說這種抽身事外的話!”
"殺他的是言冰云!不是北齊人,也不是武林高手!這跟撤走黑騎沒關系?。?p> "言冰云不是北齊人??。?p> "……小聲點……這件事絕不能讓第四個人知道!"
“我要去見陛下!”
“等一下!”
范若若:“哥!真的是你?!你還活著?!”
范閑:“噓!是我。哥借機假死另有苦衷,現(xiàn)在還不能告訴你。你替我轉告婉兒,讓她去靖王府把上面的碑文記下來?!?p> “哥,我去就行。”
“不,你替哥去太平別院,找一樣東西!”
“太平別院?”
“對!那里你去過。找起來也方便。”
“找什么?”
“找一個箱子。原本屬于我娘的箱子!”
“哥,你找箱子干什么?”
“我們的這個時代,并不是唯一的時代。上一個時代的我死了,但是我仍舊能來到你面前跟你說話?!?p> “哥,你在說什么?!你別嚇我!”
“我知道有些話你可能暫時聽不懂。我想我已經(jīng)知道了娘來到這個時代的原因——她想復活一個深愛的人?!?p> “復活?!”
“對!具體情況我來不及跟你解釋了,上次我去太平別院的時候仔細觀察了一下,結合靖王府碑文上的信息,我知道箱子大概埋在花園一顆香樟樹下。另外碑文上應該還有打開箱子的方法?!?p> “箱子里面是什么?”
“里面的東西不重要,重要的是箱子本身。它可能是個微縮版的時間機器。”
“什么機器?!”
“別管了。你趕緊去,記住,明日未時,我們再在這里碰面?!?p> “我希望慶國的人民都能成為不羈之民。受到他人虐待時有不屈服之心,受到災惡侵襲時有不受挫折之心;若有不正之事時,不恐懼修正之心……”
“夠了!朕不想再聽這段話!”
“不想聽?!當年小葉子的這段話,讓我這樣一個毫無用處的廢人開辦了監(jiān)查院!讓我一直滿懷熱情的活下來。你為什么不想聽?!你在怕什么?!”
“放肆!”
“哥!你怎么在這里?!”
“這是哪里?”
“這是太平別院??!你讓我來的,難道忘了嗎?!”
“若若……你是若若?!”
“哥,你怎么了?”
“我為什么會在這里?我讓你來的?什么時候?”
“一個時辰之前,在家中?。「?,你究竟怎么了?”
“我全忘了!”
“你怎么會忘記呢?!……等等,哥,我先幫你把花園的箱子找到!”
“若若!”“若若你去哪兒了?”“有人嗎?”
“二殿下的事,小范大人考慮好了嗎?”
范閑極為驚訝。
他驚訝等一下為什么會在這里,他最后的印象是自己被言冰云殺了。
然而他又隱隱約約記得與海棠朵朵的一些對話。
““什么是家族遺傳?”“就是存在你骨子里的東西……對了,你說你師父誓死守衛(wèi)神廟所在,你究竟是怎么知道這里的?””……
他的腦子里一片混沌。
他知道言冰云很快就要從背后殺他。
但是一個念頭告訴他:不要躲避。
這個念頭非常強烈。強烈到他記得應該是來自于一件極其極其重要的事情。
他機械的作答著。
言冰云的劍再次從背后刺穿了他的身體。
五竹叔呢?
這是哪里?
這里竟然是御書房?!
“范閑,你為什么阻止此時出兵北齊邊境?!”
為什么阻止?鬼才知道!我剛來好不好?!
心里這樣想著,他卻要趕緊弄明白當前對話的內(nèi)容。
“陛下,臣想先聽聽您的意見!”
“意見朕方才已經(jīng)說的很清楚了,剿滅北齊,乘勝追擊。趁著東北邊陲攻克后連成一線,舉全國之兵滅掉北齊國!”
“陛下。臣只是單純覺得適時提一些反對意見,可能會作些許警示,用兵之際更為穩(wěn)妥?!?p> “方才你可不是這么說的。你是想到了與北齊女皇帝、北齊圣女的瓜葛,是不是?”
北齊女皇帝?北齊圣女?什么瓜葛?我記憶里是初次見你好不好?為什么我印象里你的臺詞是:“你想跪嗎?”我的是:“心里是不想的?!比缓竽愕氖牵骸安幌耄筒还??!?p> 你突然來一句:“你為什么阻止此時出兵北齊邊境?”,我哪知道?!我還想知道我為什么阻止呢?!
“你既知靖王身份,就應該順從國事的安排?!?p> “臣遵旨?!?p> 范閑并不知道有什么安排,也并不知道此時的記憶停留在了哪一章節(jié)。
但是他知道有奇怪的事在他身上發(fā)生了。
滅掉北齊?
兩國不是剛剛開戰(zhàn)嗎?何來“東北邊陲攻克后連成一線”之說?
他找不到五竹。
明明上一刻他跟五竹是在一起的。
此刻他的記憶仿佛在飛速的流逝。方才見到的那些奇怪的景象……方才見過什么?
他攤開手掌,里面握著的是一個玉質(zhì)吊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