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多寶回到趙府時,已經(jīng)是醉得看不清路了,卻還是強撐著精神告訴他爹世子殿下約了他明日去寺廟進香的事兒。趙大人一聽,趕緊讓人準(zhǔn)備了一輛稍大些的馬車,安排了八名護衛(wèi)和兩個小廝,想著明日給兒子帶上。
轉(zhuǎn)日清晨,趙多寶便帶著他的八名護衛(wèi)和兩個小廝,趕著馬車來接賀長壽了。
云里山地勢高于內(nèi)城,山間原本樹木茂盛,連著下了幾日的雪,山中落雪如蘆花柳絮覆蓋整座青山,加上云霧繚繞,遠(yuǎn)處看來圣潔壯麗,很有些仙氣。
趙家的兩個小廝趕著馬車,賀長壽帶著小司跟趙多寶坐在車?yán)?,八名護衛(wèi)騎了馬護在前后,一行很快便到了云里山山腳下。
通往云里寺和舍得寺的路都在這頭。
雖然入了冬,天寒地凍,卻依然擋不住百姓虔誠禮佛之心。是以這一路前后都有許多行人和馬車,從山腳下開始沿路望過去都是擺攤的商販,有賣香火的,有賣吃食玩意兒的,還有擺攤算卦的。沿途的香客們都是要順著大路去往云里寺的,賀長壽一行則需要在前面拐彎分叉的地方,饒了小路去往云里山側(cè)面的舍得寺。
這會兒雪是已經(jīng)停了,小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可這馬車走得卻并不順暢。小路顛簸崎嶇,無論是侍衛(wèi)騎的馬還是馬車牽的馬,移動都十分緩慢,又因著道路上有些積雪,安全第一,趕車的趙府小廝更是不敢加速,這約莫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將將看了舍得寺的院門。
“少爺,到了?!瘪R車漸停,前面開路的護衛(wèi)翻身下馬來到車前向趙多寶稟報,這舍得寺,到了。
賀長壽撩開馬車簾子,馬車已經(jīng)停在了山門外,只見前方一排石梯,再定睛一看,旁邊還有一處石碑刻著幾個大紅漆字——長壽階。這可真是有緣呢。
再一瞧,這寺廟門前的石階有九百九十九步,這特么得爬上去!呵,難怪這里香客少,這平日里愛燒香禮佛的本就是些體弱的老人和婦孺,爬這九百九十九步的高階,若能爬上去,也就求個長命百歲,若不能爬上去,可不都死在半路了么。
趙多寶一看這石階,也是驚呆了,他第一次來這舍得寺,也是年輕,天真,不知道命運總是顛沛流離,命運總是曲折離奇...他下了馬車,站到這石階邊,順著石階一路往上看,寺廟的大門近在眼前,又仿佛離他好遠(yuǎn)...好遠(yuǎn)...
趙多寶叫了兩名護衛(wèi),先去先頭開路,得去告訴住持有貴客到了,哪怕不迎出門來,也該準(zhǔn)備著齋菜了,這才轉(zhuǎn)過頭來望著賀長壽,“公子爺,咱們是爬呢?還是...讓人...抬著...?”
這邊賀長壽看著這天梯一般的石階,心里罵著娘,嘴上卻很是虔誠地答道,“佛偈有云:一切法相,皆是假名,本來即非,蓋生即無生也...我們是來拜佛的,當(dāng)然是得自己一步一步上去才是。爬吧...”
賀長壽畢竟是習(xí)武之人,雖說這九百九十九步石階又高又阧,但至少他爬上去也不算多艱難,這趙多寶可就不一樣了,他爹是武舉出身的武官,便想著讓他多讀書,書讀得好不好還不一定,但這身體可養(yǎng)得著實金貴了。是以,咱們多寶少爺爬到第一百九十九步的時候,就已經(jīng)喘得快要升天了。
“一切法相,皆是假名,本來即非,蓋生即無生也。”趙多寶抬頭望向天空,重復(fù)著賀長壽的話,蹲在那一處石階上大口喘著粗氣,繼而又說道,“難怪...佛家要說..生死沒有...區(qū)別,若是為了...長命...百歲...來爬這...石階,那還真是...不如死了...算了。”
幾名護衛(wèi)圍在趙多寶前后,將趙多寶攙扶著,眼看著賀長壽帶著小司越走越快,已經(jīng)甩了他好幾百階了,趙多寶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進退兩難,再看看護衛(wèi)們,他倒是想讓人背他,可這畢竟要走到佛祖跟前...
無奈起身,繼續(xù)爬吧,佛門圣地,還能咋地。
趙多寶就這么爬到三分之一的時候,賀長壽已經(jīng)坐在了最高處的石階上,正好寺中有人迎了出來。兩個引路的小沙彌。
舍得寺人少,滿寺僧眾加起來才十一位,這兩個小沙彌,一個八九歲的年紀(jì),一個更小,看起來只有三四歲的樣子。平日里少見外人,也不知如何與人溝通,見著坐在石階上的賀長壽和小司,只念了一聲佛號,這廂賀長壽和小司齊齊叫了聲小師父,幾人便一同轉(zhuǎn)頭看著還在向上攀爬的趙多寶。
趙多寶到底是滄都府衛(wèi)指揮同知家的少爺,那住持聽護衛(wèi)來報,卻沒有親自迎出來,只是遣了這么小的兩個小沙彌出來,賀長壽笑笑,看來這位大師,著實是個修佛之人啊。
“小師父,”賀長壽看著旁邊愣愣站著的小沙彌,便對著三四歲的那個招了招手,那小師父看著實在有趣,圓不溜丟的腦袋,眼睛大大的,兩頰肉嘟嘟地擠著,那嘴總是撅著,長得跟個河豚似的。
“小師父這邊來!”賀長壽招呼著讓他坐到自己身邊來。那小沙彌倒是不怕生,一屁股坐到石階上,靠得賀長壽很近,也學(xué)著賀長壽的樣子雙手托著下巴撐在膝蓋上,一瞬不瞬地盯著趙多寶。
好不容易等著趙多寶爬到寺廟門口,賀長壽正想拍拍屁股起身往里走,卻見趙多寶四腳朝天癱在了地上,那倆趙府小廝更是急得團團轉(zhuǎn)。
“得,這還拜什么佛,趕緊給抬進寺里讓住持準(zhǔn)備廂房吧。”賀長壽看了看暈倒在地的趙多寶,轉(zhuǎn)身朝著那個七八歲的小沙彌笑道,“有勞小師父了!”這頭又讓圍做一團的趙家護衛(wèi)趕緊散開。
舍得寺的住持大師叫做了善,六十上下的年紀(jì),寺中沙彌都是他的徒弟,最小的這個叫圓臺,就是跟賀長壽一塊兒發(fā)呆那個。七八歲的那個叫圓非,倒是機靈,這邊看趙多寶暈倒了,便趕緊沖進院里叫了大師兄圓菩出來幫忙。
這舍得寺是既不留食也不留宿的,是以院中沒有給香客準(zhǔn)備客房,只是后院挨著寮房再往后的一處,有個供窮書生借住的小院落里,還有一間空房。那圓菩小師父便帶著眾人進了院門,繞道行至后院。
這房間倒是寬敞,只是里面...一張炕床,一張方桌,幾條長凳,連個棉被茶具都沒有。
還好趙家小廝早有準(zhǔn)備,這邊護衛(wèi)將將把趙多寶抬到炕床上,拿了狐裘斗篷做被子給他蓋上,那邊兩個小廝就已經(jīng)燃起了炭爐,還是上好的銀炭,又取了水壺在房中燒水,接著兩名護衛(wèi)又去馬車上將隨行帶的吃食茶點全給取了過來。
那住持了善聽說趙府少爺暈倒了,匆匆趕了過來,進門只道了一聲佛號,便徑自走到炕床邊,這會兒趙多寶臉色慘白,渾身虛汗,還有些發(fā)抖,了善大師轉(zhuǎn)頭便吩咐圓菩去伙房里取了糖罐,給趙多寶沖水喝。又看看房中已經(jīng)點了炭爐,也不多話,只留了圓非圓臺兩位小師父,說是幫忙照應(yīng)著。
賀長壽看看躺著的趙多寶,又看看旁邊站著的那兩個小沙彌,那個叫圓臺的,都快要睡著了,誰照應(yīng)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