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黃衫少女

　　忽見路旁樹后轉出一個少女，約莫十七八歲年紀，一身鵝黃輕衫，容貌甚是清麗，咯咯笑道：“正是姑奶奶我教訓你這不知死活的東西，倘若再敢出言不遜，下次飛進你嘴里的可就不是泥巴啦?！?p>　　眾侍衛(wèi)一看是位美貌少女，兇惡之相立時減了七八分。有人嘿嘿笑道：“賈老四，你幾時有過這樣一位天仙也似的姑奶奶？姑奶奶喂你這孫子吃的泥巴，味道可不知是甜的咸的？”又有人道：“賈老四，我若討了這美貌小姑娘做老婆，你可不是要叫老子姑姥爺了嗎？”言下極是輕浮。

　　王統(tǒng)領也怒容頓斂，還刀入鞘笑道：“小妹妹，這人怎么惹你生氣啦？你嫌他說話討厭，是不是？不妨事，不妨事。我們都是京里來的大官，你去過BJ沒有？不如跟我們一道上京城里頭逛逛，開開眼界如何？”

　　那少女對他不加理會，轉頭問趙大胡子道：“適才誣構顧老堂主為采花賊之語，可是你說的嗎？”趙大胡子嘿嘿獰笑道：“是我說的便怎樣？莫非姑娘肯替我們出面指證那姓顧的不成？”眾侍衛(wèi)又是一陣哄笑。

　　那少女微微一笑，陡然間身形一晃，已掠至趙大胡子跟前，伸手啪啪給了他正反兩記耳光，一道黃影閃過，又已站立原地，雙手交叉胸前，望著他吟吟而笑。這幾下兔起鶻落，形同鬼魅，出手實是快到了極致，趙大胡子未及反應，兩邊臉頰上已各留下五道指印，腮幫立時紅腫起來。眾侍衛(wèi)先是一怔，方才醒悟過來，紛紛大聲怒喝，各自拔刀猱身而上，將那少女圍在核心。

　　王統(tǒng)領仍是端坐馬上，冷冷道：“姑娘好俊的身手，不知如何稱呼，同顧老兒是甚么關系？我錦衣衛(wèi)非比尋常官差，姑娘若想替霹靂堂出頭，須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蹦巧倥Φ溃骸拔乙残疹?，顧堂主是我爹爹，你說我能不能替他出頭？”

　　王統(tǒng)領聞言大笑道：“好哇，我道是誰，原來是顧家千金。弟兄們，咱們先是被人家爹爹奚落一番，現(xiàn)如今連這乳臭未干的小女娃兒也欺到我們頭上來啦，錦衣衛(wèi)打太祖爺時積攢下來的這點威名，今兒可算在你我手里栽光了！馬老大吩咐我收斂脾氣，與你霹靂堂勿起爭執(zhí)，這可是你們找上門來公然行兇，須怨我不得。我先將你綁了送到你爹跟前，讓老東西給我們磕幾百個響頭再說！大伙兒動手罷！”眾侍衛(wèi)齊聲呼喝，挺刀上前。

　　往來路人望見這壁廂有人同官兵動上了手，嚇得遠在一兩里外便繞路而行。只見那少女全無懼色，在人群中有如穿花蝴蝶，東一掌西一掌地游斗，身法極是飄忽，不到半盞茶時分，已擊倒了五六名侍衛(wèi)，趙大胡子和賈老四自是首當其沖。

　　王統(tǒng)領見手下料理不得這少女，一聲低叱下馬躍入戰(zhàn)團，向那少女刷刷連砍三刀，刀勢極為凌厲。那少女只覺勁風撲面，微感詫異道：“你武功很不錯哪?！碑斚驴v身避開，凝神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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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朝錦衣衛(wèi)篩汰甚嚴，但畢竟是皇帝的儀仗親兵，揀選時以容儀為先，雖個個身具武功，高手其實甚少。這王統(tǒng)領單名一個林字，乃是司禮監(jiān)掌印大太監(jiān)王振之侄，于王振發(fā)跡后投靠叔父，官拜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他入宮前是少林俗家弟子，一手五虎斷門刀功夫著實了得，在錦衣衛(wèi)中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加之為人心狠手辣、辦事利落，很受王振器重。

　　那日錦衣衛(wèi)指揮使馬順命他動身前往湖廣省，采買一批硝石火器。華夏自宋代起火藥技術已十分先進，明朝時更是百尺竿頭，各類火銃火炮層出不窮，除朝廷在各地設有制造工場外，民間私家作坊亦為數不少，其中便以武昌府霹靂堂聲名最著。錦衣親軍按例本不配火器，王林見馬順對其用途三緘其口，心知這里頭多半有甚么見不得人的勾當；但對方是他頂頭上司，又是叔父在朝中的頭號親信，當下也不多問，自帶數十侍衛(wèi)隨行，到得霹靂堂堂口，言語之間甚是囂矜。

　　霹靂堂堂主顧鐵珊為人剛正，本就不喜錦衣衛(wèi)為非作歹，見王林乃王振親黨，心下更是鄙夷，便即虛與委蛇，只是托故回絕，更兼語含春秋、不住出言揶揄嘲諷。馬順行前有所叮囑，王林不便當場發(fā)作，當下強捺怒氣告辭，本就一路盤算著日后如何來尋霹靂堂的晦氣，此刻見顧鐵珊之女前來胡攪蠻纏，更是心頭怒極，下手毫不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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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見那少女指出如風，頃刻間又點倒兩名侍衛(wèi)，但王林刀法狠辣，她抬手間已大不如先前般游刃有余。眾侍衛(wèi)見自己武功與二人相去甚遠，便也不怎么奮身上前，只在二人纏斗時朝那少女背后冷不丁砍上兩刀。這一來她正面被王林黏住苦斗，又要提防身后侍衛(wèi)暗施冷箭，立時險象環(huán)生，幾番險些中刀。

　　王林見這少女雖身法輕奇，畢竟功力尚淺，自己一人雖或斗她不下，合眾人之力卻是穩(wěn)操勝券，不由心中竊喜。他知這許多錦衣親兵圍攻一妙齡少女實乃大失體面之事，之前原計以其為質要挾顧鐵珊肆意羞辱一番，此刻久攻不勝，便傳出去也徒惹人恥笑，想至此節(jié)，心下打定主意拿住后立馬一刀殺了，以絕后患。他見那少女左支右絀，已自難以撐持，手里一口刀更是舞得虎虎生風。幾個侍衛(wèi)眼見勝券在握，笑喝道：“小娘子，你不成啦，趕緊乖乖地投降罷！像你這樣的美人胚子，老爺們還真舍不得殺?！?p>　　那顧姓少女早先在霹靂堂偏廳瞧見王林等人對父親出言不遜，心下甚是惱火，當時便生尋釁之意。她料定錦衣衛(wèi)俱是仗勢欺人之輩，武功盡屬泛泛，自忖三四十人也奈她不得，故托大不帶兵刃，赤手空拳便即追來，不料這批官軍中竟有如此好手。她雖不知王林已有滅口之意，但手腳漸感不支，不禁頗悔自己一時沖動，想到被擒后恐難免受辱，更是心生懼意。

　　正值萬分狼狽之際，忽一道人影如大鳥般掠過眾侍衛(wèi)頭頂，在半空中抖個劍花，只聽“?！钡匾宦曧懀薪惶幓鸹ㄋ臑R，王林向后退開三步。那人不待落地，左手已抓住那少女后領，一個起落將她帶出圈外，踏上一步護在她身前。王林臉色鐵青，冷冷道：“好啊，原來是駱將軍。你千里迢迢趕到湖廣，也是專程來同我們?yōu)殡y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