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言姐姐

　　駱玉書甚是吃驚，心想：“先前在汝寧不慎被他聽出聲音，而今我已改換了容貌，又是一言未發(fā)，芷妹的易容術(shù)并無破綻，這人眼神如此銳利，倒真小覷他不得?！敝灰娡跎接掷淅鋻吡祟櫱嘬埔谎?，道：“你是江夏霹靂堂顧老三的女兒，是不是？我知你顧駱兩家乃是世交，不過霹靂堂副堂主雷虎臣早年是朝廷重金懸賞的綠林大盜，手里犯了多少件大案！嘿嘿，真以為隨意改個名字，我們錦衣衛(wèi)便查不到么？”

　　駱玉書渾身一震，原來雷虎臣正是雷疇天當年橫行陜西時的舊名，時隔近二十年，知此秘密者早已屈指可數(shù)，不料竟被王山一語道破。他心中暗想：“前日他還不認得芷妹，此刻卻對她身世來歷如數(shù)家珍，錦衣衛(wèi)的消息倒也靈通。雷世叔是官府通緝的要犯，這個把柄落在對方手里，當真糟糕之極?！闭詰n心如焚，卻見顧青芷呆呆盯著王山瞧了半晌，忽然一把抓住他手臂道：“你是言姐姐！”

　　只見王山嘻嘻一笑，聲音忽變得脆如鶯啼，伸手往臉上一抹，揭了張人皮面具下來，露出一副明艷動人的面龐，眼睛又大又圓，澄澈間夾雜著些微調(diào)皮，不是駱嘉言是誰？她笑著對顧青芷道：“幾年不見，你這小妮子越發(fā)鬼靈精了，竟連我也瞞不過你?！?p>　　顧青芷笑道：“言姐姐的易容術(shù)舉世無儔，誰能識破？但你今日偏生用了‘十二天星’的水粉，這是我爹爹用十二種名貴花卉的瓣蕊研磨調(diào)制而成，天底下只得你我二人才有，這脂粉的味道十分獨特，我才一下便聞了出來?！瘪樇窝陨熘敢稽c她鼻尖道：“好靈的狗鼻子！”

　　駱玉書驚喜之余，心下不禁暗自慚愧：“我連自己親堂妹都認不出來，說出去讓人笑掉大牙?！眴査溃骸把悦?，你怎會找到這兒來的？”駱嘉言笑道：“你們一個不鎮(zhèn)守遼東，一個不好好在家呆著，反來問我作甚？”駱玉書知她性子雖外靜內(nèi)動，終不似顧青芷這般活潑好事，平日里甚少出門，決不會無緣無故大老遠跑來河南，略一思量，問道：“莫非你也是為了于大人而來？”駱嘉言奇道：“怎么你們也是？大哥，你們遼東軍營的消息未免也太靈了些。那青芷妹妹為何又會跟你在一塊兒？”

　　駱玉書笑道：“你是不知，我已到武昌轉(zhuǎn)了一圈回來了?！碑斚聦⒆约簲?shù)月來追蹤樹海、又如何遇上景蘭舟一道前來搭救于家之事同她說了，笑道：“我們?nèi)涨皠傇谌陮幾惨娡跎?，你景師兄還同他過了兩招，因此方才見到你這冒牌貨，真真吃了一驚。”駱嘉言笑道：“好哇，你由遼東南下、過家門而不入，大違孝悌之義，虧得爺爺一直都掛念著你。待會我見到顧爺爺?shù)倪@位高徒，是不是要叫他一聲世叔？”

　　顧青芷道：“他年紀同我們相仿，性子又平易近人，你跟我一樣叫景師兄便是。言姐姐，你怎么知道王振要害于侍郎一家？”駱嘉言道：“你叔公在徽州尚且收到風(fēng)聲，河間府離京城這么近，能不傳到我爺爺耳中么？他老人家本來自己要來河南，但聽說王振要在天牢里對于大人下手，便和伯父一齊到順天府坐鎮(zhèn)疏通去了，這兒只好由我替著跑一趟啦。”顧青芷點頭道：“按說以我叔公的脾氣，這事十有八九也會親自出手，這回卻只派景師兄前來，可見他對這個徒弟倒很放心?！?p>　　駱嘉言笑瞇瞇地道：“大哥，這位景師兄跟你的武功誰更高些？”駱玉書笑道：“我又沒和他比試過，不過瞧他出手，功夫決不在我之下?！鳖櫱嘬频溃骸斑@也未必，他畢竟師從我叔公時日尚短，多半及不上你?！瘪樇窝砸还嗡亲拥溃骸澳阍趺床粠妥约菏骞耐降埽吹固嫖掖蟾邕@個外人說話？”顧青芷臉上微微一紅，道：“我跟你倆從小玩到大，怎么會是外人？”

　　駱玉書問道：“言妹，你幾時到的開封，為何會扮成王山的模樣？”駱嘉言道：“我到這兒已有三四天了，一直候在于府官邸四周，始終沒見甚么動靜。我擔(dān)心王振會派大批高手前來，我又不如你們兩個武功高強，到時萬一打不過人家，可不是害了于大人全家么？正巧前日我在開封撞見王振的侄子王山，知道他要往南方辦差，這人是王振手下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手，他這趟不來插手于府之事，我心頭倒也松一口氣，便暗中記下他的樣貌，做了張人皮面具帶在身上，想著萬一撞見王振派來的刺客，我扮作王山將他們唬走也就是了，反正那本主遠在千里之外，決不能將我撞破。”

　　駱玉書笑道：“你這招偷梁換柱的計策雖妙，早晚終不免被拆穿，到時王振仍是放不過于家?？傄逃?xùn)一番這伙奸佞之徒，讓他們知道這等忠臣義士背后自有武林高手護持，這幫人才會知難而退?！瘪樇窝孕Φ溃骸罢l教你們兩位‘高手’今日才到？我的武功低微，只能用這些騙人把戲救急了。剛才我瞧見你們兩個進了布政司衙門，本想戲弄你們一番，不料竟被青芷妹妹用鼻子給‘認’了出來?！?p>　　駱玉書知這位妹子嘴上雖然謙抑，武功卻殊為不弱，心思更是細密如絲，加上她一手以假亂真的易容功夫，今番在此遇見，實是多了個得力幫手，不覺心下甚喜，問道：“言妹，你這幾日觀察下來，這藩司衙門的防禁可還嚴密？”明初各省巡撫多未開府建衙，往往與布政司合署辦公，于謙一家上下便在布政司內(nèi)衙北院居住。

　　駱嘉言搖頭道：“巡撫衙門雖照例有幾個官兵輪值，王林一伙若真殺到，這些人頂甚么用？”駱玉書道：“眼下有我們四人在此看護，想來總是夠了，我先跟你去城隍廟見過景師兄?！甭飞隙肆钠鹜_琨結(jié)拜之事，駱嘉言咯咯笑道：“你們兩個結(jié)交匪類，可別讓顧爺爺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