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鑒勝和尚
只聽鑒勝緩緩開口道:“敢問外面是十二尊使中的哪兩位?”顧青芷心中竊喜:“臭和尚果然認得我們,這回魚兒還不上鉤?”學(xué)沉霜使的語氣冷冷道:“我二人乃是沉霜、染霞,奉宮主之命來救大師脫困?!?p> 鑒勝微微一怔,道:“宮主怎知道得如此之快?和尚雖然武藝平庸,這開封府牢倒還留不住我。只是貧僧并未作奸犯科,府尊大人因明覺師兄被害一案拿我進來鞫問,審得兩日驗明無事,也就放出去了。兩位如今這么一鬧,我這殺人逃獄的罪名可不就坐實了么?”
二女早料到他會有此一問,事前都演練好了的,駱嘉言咯咯嬌笑道:“鑒勝大師,我知你本領(lǐng)高強,便天塌下來也不怕,只是這回情勢非比尋常。樹海在武昌府被官兵盯梢,又在桐柏山離奇重傷的事,想必大師也知道了?”她事先細細問明二使的言談脾性,此刻將染霞使笑靨如花、雨潤嬌姿的神情學(xué)了個惟妙惟肖。
鑒勝淡淡地道:“此事總壇已遣人來報,說樹??偣苁軅麡O重,一時難以下床,須待其身體調(diào)理復(fù)原之后,再計派人護他北歸。眼下錦衣衛(wèi)也已知悉樹海失蹤一事,煩請尊使稟上宮主,務(wù)要小心應(yīng)付?!?p> 顧青芷心中暗罵:“老禿驢果然一張嘴吃兩家飯,雙面玲瓏?!笨人砸宦?,道:“瓦剌使者這趟行程原本安排得極為隱秘,絕無外人知曉,官府又是從何得知?宮主派人四下查訪,才發(fā)覺是本教叛徒松竹二老在其中搗鬼?!彼惹坝闪_琨處得知松竹二老數(shù)年前便已離教失蹤,與眾人商定計策,將事情一古腦全推在二人身上。
鑒勝失聲道:“松竹二老?宮主找到他們下落了么?”顧青芷見他說話行事一直沉穩(wěn)如山、喜怒不形,此刻聲音竟微微顫抖,顯是心情頗為激動,不禁心中暗喜,道:“人雖還未找到,消息是不會錯的。今次非只樹海事泄,連你也被供了出來,前幾日朝廷更找上了本教在太白頂?shù)目倝??!?p> 鑒勝驚道:“朝廷怎會知我教總壇所在?”駱嘉言笑道:“自然也是松竹兩個老鬼告密,除了他們,還有誰能對本教之事如此了若指掌?宮主見情勢危迫,才命我二人速速前來給大師通報風聲,不想你倒省心,竟已先在牢里等著我們了?!?p> 鑒勝冷冷道:“當年松竹二老不服宮主繼位、叛教出走,確是罪愆難恕。但本教五位長老曾一齊對天盟誓,倘日后有人賣教求榮,必身受雷誅天譴,尸骨無存,是以這幾年來二老雖下落不明,卻也未見任何不利于本教之舉,怎會突然之間投靠了朝廷?此事甚是蹊蹺,不可妄下定論?!毖韵麓鬄椴恍肌?p> 駱嘉言忽道:“敢問大師武功與松竹二人孰高?”鑒勝哼了聲道:“峻節(jié)五老是本教武功最強的高手,貧僧自是遠遠不及,染霞使何必明知故問?”駱嘉言道:“我請宮主明日起給大師在桐柏山下安置一兩畝地,大師便整日澆水種菜、念經(jīng)坐禪,終生不得踏出桐柏山一步,倒也落個神仙般清閑自在的日子,大師是否愿意?”
鑒勝聞言一怔,繼而默然不語。駱嘉言笑道:“以大師修佛多年、韜光養(yǎng)晦的心性,尚不愿碌碌終此余生,松竹二老雄才偉略,又怎肯真的就此隱姓埋名,蟄伏一世呢?”
鑒勝冷笑道:“貧僧自知武功才智不如二位長老,但我對宮主向來忠心,染霞使不必含沙射影,一味拿我同二人相比。”駱嘉言心下甚奇:“這和尚對青芷妹妹辭色并無異常,怎地對我如此戒備?是了,定是他熟知染霞使笑里藏刀、睚眥必報的脾性,自然要防著我些。”便也不多以為意。
顧青芷聽出鑒勝語氣不善,插口道:“你們劫牢也如此悠哉,有事出去再說不遲。”揮劍砍斷牢門鐵鎖,道:“大師請了?!辫b勝略一遲疑,朝她合什行禮道:“多謝尊使?!毕麓簿従彶匠隼畏俊?p> 駱嘉言見鑒勝自承是無為宮門下,這條偷龍轉(zhuǎn)鳳之計已成功了大半,便想乘熱打鐵,進一步誘他說出那神秘人的姓名,當下倚門斜立,待其走過自己身旁之時,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大師奉命向方丈打聽那人,他到死仍是不肯說么?”鑒勝聞言陡然停步,低頭站在原地,夜色中五官一團漆黑,臉上表情殊不可辨。
駱嘉言心中一驚:“難道我說錯了話?”她先前假扮王山時也曾出言試探,問過鑒勝這人身分,當時見鑒勝對該人身分守口如瓶,觀其神態(tài)辭色,王山似乎于此并不知情。駱嘉言細細揣摩明覺禪師死前言語,推測鑒勝十有八九是奉了無為教之命追問這人下落,此刻自己打扮成十二妙使,正好借機發(fā)問。
只見鑒勝在黑暗中矗立良久,緩緩開口道:“老宮主尚未仙逝之時,貧僧便說我這位師兄性子外柔內(nèi)剛,他是決不會吐露那人行藏的。老宮主不信貧僧之言,一問便是三年,非但勞而無功,反搭上明覺師兄一條性命。貧僧九歲入釋,十二歲上先師便化虹圓寂,三十年來師兄與我義屬同門,實如兄父,昨夜竟在貧僧眼前中伏身故,實令人痛心徹骨。”
顧青芷見駱嘉言果然一猜即中,心下十分佩服,面上不動聲色,冷冷道:“師友之喪,古今同悲,大師說這些話,莫非是怪老宮主不近人情么?明覺方丈是為旁人所害,大師也親眼所見,宮主稍后自會派人詳查。”
鑒勝搖頭道:“老宮主溫仁寬厚,貧僧素來感服。本教多年來始終未曾間斷打探那人的消息,自從三年前獲悉我?guī)熜种渌?,立時便有人提議要將他捉來嚴加拷訊,全賴老宮主力排眾議,只讓我每月前去相詢一次,既免去了師兄身受其害,又顧及到我二人的師門情分。老宮主仙游之后,又有不少教眾舊事重提,說貧僧積年無功,要捉拿明覺師兄逼問,少宮主雖不愿違背老宮主遺訓(xùn),卻也漸對我責之頻切,這一年來貧僧追問愈急,想是因此走漏了風聲,終致我?guī)熜謥G了性命?!?p> 駱嘉言見他與明覺師兄弟情誼倒也懇摯,心下亦感悲愴,但她聽駱玉書極言染霞使為人心胸褊狹、口蜜腹劍,當下故意笑道:“大師這話是甚么意思,難道尊師兄之死,大師竟要遷怒于少宮……”話未說完,鑒勝驀地一聲暴喝,雙掌齊出朝她胸口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