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療傷

　　景蘭舟回到客棧，已是亥時將至。他一眼望見駱玉書守在駱嘉言房門口，快步上前道：“駱兄，此去可曾遇見管墨桐么？”

　　駱玉書點了點頭，道：“幸得管前輩移步至此，已自診視過了。只是舍妹受傷太重，卻無十分把握，眼下顧姑娘在里頭幫手?！本疤m舟道：“既得梅山醫(yī)隱高徒在此，想來總是無礙?！彼婑樣駮嫔?，不由心中憂慮：“倘若連管墨桐也治不好駱師姐的傷，那便棘手之至。”

　　又過得良久，忽聽吱呀一聲門響，管墨桐推門而出。駱玉書忙迎上前去，只見對方滿頭大汗，神情只比上回救樹海時更為疲倦。二人陪他到隔壁坐下，輕輕掩上房門，駱玉書率先雙手奉上一壺好茶。管墨桐斜覷景蘭舟，道：“這位是……”駱玉書道：“這位景蘭舟景師兄，是思過先生的弟子。”

　　景蘭舟上前一步長揖至地道：“久聞管老前輩仁心俠膽，醫(yī)術(shù)武功兩臻精妙，晚輩敬慕不已，早思奉教。因晚輩先前另有他事，未能與駱師兄同至朱仙鎮(zhèn)奉迎，還望前輩恕罪?！?p>　　管墨桐微微一驚，道：“原來是顧老先生的高徒……”話未說完，突然咳嗽連連，身子一晃，險些從椅背滑落。駱玉書忙上前一把扶住道：“前輩為舍妹操心勞力，晚輩感激至深。不知舍妹這內(nèi)傷可還治得么？”管墨桐閉口不言，眼中閃過一絲難色。駱玉書心頭一沉，道：“生死有數(shù)，前輩既已盡力，倘若仍是無救，那也是舍妹命中注定，但請明說無妨?！?p>　　管墨桐沉吟半晌，開口道：“令妹身骨底子不錯，又避開了要害，方才經(jīng)我施針散去傷處淤血，性命一時已無大礙?！瘪樣駮闹锌裣?，顫聲道：“前輩恩重丘山，晚輩實在……實在無以為報……”語氣中竟帶幾分哽咽。

　　管墨桐擺手道：“少俠也別要高興太早。眼下這條命雖說是暫時保住了，然令妹半邊肝肺被鑒勝掌力震裂，傷勢實在過重，針藥難及；若不切開胸腹施術(shù)救治，日后即便痊愈，只怕也是個臥床不起的廢人。”

　　駱玉書聞言一怔，他雖讀過古時俞跗、華佗割膚解肌、刳腹破背故事，但此類皆乃書載軼聞，真假難辨，后世更無見人有此奇術(shù)，不禁問道：“前輩此言可當真？凡人血肉之軀，剖開胸腹如何能活？”管墨桐微笑道：“當年我?guī)熖嫒碎_顱治病尚且無恙，胸口割兩刀算得甚么？只是老夫資質(zhì)愚魯，未能盡得恩師真?zhèn)?，只學得了一套三陽經(jīng)玄天針法；至于那三陰經(jīng)刳割破取之術(shù)，當世間只我?guī)熜至衷捞┮蝗擞写四苣??！?p>　　駱玉書親眼見他屢施神技，加之鑒勝先前亦曾言紀儒亭收有二徒，此刻更無疑心，撲身便拜道：“既如此，還望前輩本著扶危濟急之心，勿存幫派門戶之見，指點晚輩一條明路，請得林前輩相救舍妹。”管墨桐伸手將他扶起，搖頭嘆道：“師兄與我已十多年不通往來，此刻是否尚在人間也未可知?！瘪樣駮@道：“這……這便如何是好？”

　　管墨桐略一沉思，道：“我有一個法子，成與不成卻是難料?！瘪樣駮Φ溃骸斑€請前輩明示。”管墨桐道：“江西吉安府‘圣手回春’施和浦的名頭，少俠定是聽過的了？”駱玉書點頭道：“施大夫的盛名晚輩在遼東也如雷貫耳，只是吉安府距此一兩千里，遠水怎能救得近火？”

　　原來這施和浦是近年來武林中冒出的一位奇人，他本是江西吉水縣一位飽學儒生，兼之精通醫(yī)術(shù)，平日多行周窮恤匱之事，乃是地方上出名的神醫(yī)。正統(tǒng)初年江西永新縣七溪嶺赤焰寨盜匪橫行贛西，吉安府一帶百姓深受其苦，此人竟只身夜闖七溪嶺赤焰山寨，僅憑一雙肉掌將一十三名盜魁殺得干干凈凈，赤焰寨群盜一夜之間作鳥獸散，自此不復為害。經(jīng)此一役，天下人方知這文質(zhì)彬彬的施大夫竟是一位武林高手，對他的所作所為更是欽佩不已，“圣手回春”的大名便漸漸傳了開去。景蘭舟記起適才陳勁風聽說自己要尋訪名醫(yī)，也是立時便想到此人，難道他竟會是管墨桐的師兄？只是聽說施和浦今年不過四十來歲，年紀照管墨桐卻差著一大截。

　　只聽管墨桐淡淡地道：“施和浦是林師兄生平唯一的徒弟，倘若這世上還有一人知道我?guī)熜值南侣洌闶俏疫@位師侄了。”二人聞言心中一震，暗想：“原來‘圣手回春’竟是梅山醫(yī)隱的徒孫，難怪武功醫(yī)術(shù)如此高超?！?p>　　管墨桐接著道：“我這師侄醫(yī)術(shù)十分高明，只是不曾學到師兄那一套開腔剖腹的手段，救不得令妹。林師兄雖十余年杳無音訊，想來總還健在，他二人師徒之情篤甚，你們要找?guī)熜炙先思遥瑔柺┥襻t(yī)是不會錯的?！?p>　　二人對望一眼，心下均感好奇：“既是如此，你怎不一早去尋施和浦，竟至師兄弟間十余年不通音信，連對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管墨桐猜到二人心思，笑了笑道：“兩位不必見疑，只因師兄當年不喜管某身入本教，早已同我割袍斷義，言明老死不相往來，非是管某不愿尋他?！倍诵牡溃骸霸瓉砣绱?！”

　　管墨桐輕嘆道：“我這師兄脾氣甚是古怪，替人瞧病全視心情而定，他若肯時，跋山涉水上門診治，分文不??；若是不肯，就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愿出手?？v使我二人不曾失和，他也未必肯瞧在我面子上救治令妹。不過如今有個大機緣在此，這一節(jié)倒可暢通無阻?！瘪樣駮徽溃骸斑€請前輩明言。”管墨桐道：“林師兄雖說喜怒無常，但為人一向恩怨分明。他當年欠了令祖一個極大的人情，如今駱家后人有難，師兄他決不會坐視不理?！毖援吀┦壮了?，似是記起甚么陳年舊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