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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孫山下

第十九章:2016年(十九)

烏孫山下 伊語滌生 4140 2020-01-07 00: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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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郁喆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起,傅韜的胡須已經(jīng)開始灰白相間了,記得他以前的胡須是黑的呀。望著丈夫無精打采得耷拉著腦袋,沒有一點精氣神,伊郁喆不由心底一酸,老了,歲月不饒人呀,五十來歲的傅韜已經(jīng)顯出蒼老相了。

  剛才進屋時,旁邊的房屋還靜悄悄的,還沒等伊郁喆說話,突然旁邊屋子里傳來一陣傅方的哭罵聲,連哭帶罵的,不時夾雜傳出張忠明嗡嗡的高喊聲,房子之間有點距離,聽不清他們再說什么。

  難道倆口子再吵架?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傅方在屋里哭鬧,毫不知情得伊郁喆詢問道:“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你姐倆口子吵架了?趕緊去勸架呀?!?p>  見妻子著急的準備過去勸架,黑著臉的傅韜起身一把抓住妻子的手說:“別去,他們沒吵架,她們在罵我呢?!?p>  停住腳步,不知情的伊郁喆納悶問:“究竟發(fā)生什么事了?她罵你干啥?你急吼吼讓我來?!庇行┫氩煌恕?p>  傅韜把妻子按在沙發(fā)上坐好,彎著腰面對妻子,雙眼盯著妻子的眼睛叮囑道:“一會兒,他們倆口子找你說說事、訴訴苦,記住,他們說什么你都別搭理,就當是倆個傻子、倆個糊涂蛋、兩個瘋子在說夢話、說胡話。讓他們發(fā)泄一下就行了,只當個聽眾,不要給他們講道理,你講什么道理他倆都聽不進去,也聽不懂?!?p>  很少見到傅韜用這么嚴肅的表情鄭重其事得給自己交待細節(jié),讓伊郁喆糊涂了,不解道:“啥意思,他們說胡話、說夢話都不反駁?只當聽眾,那就是讓我只帶耳朵,不帶嘴巴?究竟出什么事了?!”

  傅韜無可奈何嘆口氣,坐在旁邊沙發(fā)上解釋道:“這么多年來,有些事一直沒告訴你,不想告訴你,是因為不愿讓你聽到這些破事,不想讓有些垃圾人放的屁話弄臟了你的耳朵,讓你煩心。姐姐變了,變得太可憐了,也太可悲了,可憐得已經(jīng)是非不分了,可悲得已經(jīng)六親不認了。張忠明他媽的就是個混蛋,他說什么惡心話,姐姐就聽什么,沒一點主張,沒一點判斷力,不管張忠明說的是人話還是鬼話,她完全不用大腦思考,什么都聽。就連張忠明放的屁她聞起來都香,這幾年這兩口子把我弄得焦頭爛額?!?p>  這時,旁邊的房門打開了,聽到傅方站在門口哭著罵著,伊郁喆什么也沒聽清,但從只言片語中感覺告訴她,傅方在罵傅家人,似乎連她自己的爹----傅家老爺子都罵了。

  一聽到人哭鬧喊叫,溫文爾雅、沒見過這陣勢的伊郁喆心一下子慌了,不知所措了,從小就害怕吵架打架場面的她站起來準備朝外走,傅韜一把拉住她,還得給妻子打打預防針。

  透過土坯房的玻璃窗,只見東邊磚房傅方住的屋門口只露出傅方的腦袋,傅方腦袋面朝北方,對著傅韜的屋子破口大罵,語速很快,聽不清什么。傅方的嘴巴喋喋不休得罵著,身子卻躲在門后藏著,第一次見一個人只露出個腦袋的姿勢罵人的伊郁喆胃里一陣翻騰,不由嘔吐起來。

  知道妻子從小在母慈子孝、和聲和氣、細聲細語相處的環(huán)境下長大,身為知識分子的伊家爸媽把孩子教育得都很優(yōu)秀,四個孩子都考上了大中專院校,畢業(yè)都分配到單位上班,一家人說話和氣,為人隨和,辦起事來都能為別人著想,素質(zhì)很高。

  家人間從未出現(xiàn)臉紅脖子粗的現(xiàn)象,這是伊郁喆第一次見這種架勢,傅韜見此刻已蠻不講理變成潑婦的姐姐又開始了她的罵人四步驟,覺得真他媽丟臉,但是又很無奈。

  讓妻子來面對姐姐這丑陋的一面,真得于心不忍,可是又沒辦法,目前只有妻子出面才能制止張忠明倆口子的胡攪蠻纏。

  趕緊伸手給妻子輕輕拍著脊背,伊郁喆感到很是惡心,只是干嘔著,卻吐不出任何東西。

  沉浸在不罵人不痛快的傅方見弟媳婦進了屋沒有過來安慰她,直接邁開腳步走出房門,來到院子當中,面朝傅韜住的房子站著,雙手叉腰,昂著她那不大的頭顱,對著傅韜的房子依舊破口大罵,用她嫁到寧北縣張忠明村里的當?shù)卦捔R著,用原汁原味的當?shù)赝猎捔R人,伊郁喆聽不清她罵的什么。

  傅韜與姐姐相處這些年,發(fā)現(xiàn)并歸納總結(jié)傅方罵人有四個步驟,最初是躲在自己房子聲音提高八度咒罵,生怕他聽不到她的聲音;不理睬她,就進行她的第二步,她將整個身子藏在門后,就露出個腦袋對著傅韜的房門高聲罵人;如果自己仍不搭理她,她就會站在院子里走到門前,雙手叉腰罵人;倘若自己繼續(xù)置之不理,她就進行最后一步,就是沖到傅韜的房間撒潑哭罵。

  傅韜很是納悶,傅方罵架的四步驟不知是跟誰學的,大概是跟張家那不通人情的老太太學的吧。自己的爸爸媽媽吵架訓人時從來都是直來直去,不藏著掖著,沒這么多花花繞。

  屋里,傅韜還沒跟伊郁喆講完事情的緣由,一直躲藏在屋里的張忠明見伊郁喆還不出來安慰妻子,實在忍不住了,直接來到傅韜房間,不敢看傅韜,拉著臉看著伊郁喆說:“她五舅母,你到我們房里來一趟,聽聽我們講講傅家的事?!闭f完轉(zhuǎn)身回到自己房間。

  傅韜對著似乎有點明白怎么回事的伊郁喆說:“沒事,別怕,有我呢,他們嘮叨完就完了,就是那點廢話,記住我剛才的話,他們嘮叨完也就發(fā)泄了,要不她又要尋死覓活得鬧騰得沒完沒了?!?p>  “你不進去?”伊郁喆猶疑得問道。

  “我不進去了,這一個星期被他們鬧騰的我都快瘋了,皮卡車鑰匙丟到哪里了,都不知道,幸虧還有個備用鑰匙。再說了,我怕聽不下去了,控制不住自己把他們倆口子打一頓,你一進去后就把自己弄成休眠狀態(tài),閉目養(yǎng)神,不用聽,不過愿意聽聽他們嘮叨發(fā)泄發(fā)泄也行,他們活得也可憐,兄弟姐妹九個人,目前就跟咱家來往,他們跟其他七家都斷絕關系了,幾乎沒來往了,姐姐連個說話傾訴的人都沒有了。”

  看著丈夫左右兩難的神情,體會到丈夫苦處的伊郁喆寬慰他:“沒事,聽你的,就帶個耳朵聽他們說吧?!?p>  伊郁喆走到傅方居住的房間里,是個套間,里面是他們的臥室,外面是他們的客房。

  伊郁喆走到正對著屋門的沙發(fā)上坐下,傅方搬了個高凳子坐在她側(cè)面,張忠明也搬了個高凳子坐在伊郁喆對面,旁邊的矮方凳靜靜得靠在墻邊。

  倆個人一幅高高在上的模樣面朝著她,讓伊郁喆內(nèi)心有些不舒服,她一個人坐在低矮的沙發(fā)上,他們倆口子坐在高凳子上,倆口子擺出一幅審問人的架勢。得,不跟他們計較了,今天自己光帶了耳朵,伊郁喆開始下意識里催眠著自己。

  “她五舅母,中秋節(jié),姍姍在微信里看到他們來這里過節(jié),是誰讓他們來得?”傅方拉著臉問弟媳婦,嘴里的他們當然指的是傅家老爺子他們了。

  已有思想準備的伊郁喆萬萬沒想到,傅方會說出這樣的話,她與娘家人已經(jīng)鬧成這等地步了,連爸媽都不愿稱呼,直接用他們兩個相當陌生的字眼稱呼養(yǎng)育她的、跟她血肉相連的親人。

  頓時火冒三丈,怒氣沖到頭頂,伊郁喆忘記了傅韜的叮囑,繃緊身體,板著臉沉聲回答:“你嘴里說的他們,不是外人,是你的親爹親娘,是我的公公婆婆,是我的小姑子、小叔子和侄子侄女,中秋節(jié)到了,我邀請他們來果園過個節(jié),有問題嗎?”

  見弟媳婦不假思索的脫口質(zhì)問,沒想到平時對自己敬重有加、說話辦事和聲細語的伊郁喆也會有發(fā)怒反駁的時候,還真沒看出來,不知如何接話茬了,心虛的傅方頓時放聲大哭起來。雙手邊拍打雙膝邊大哭,哭聲與拍打膝蓋的動作節(jié)拍一樣。

  對面的張忠明見伊郁喆不高興了,害怕惹惱了伊郁喆,趕緊高聲解釋道:“沒啥,我們就是覺得傅家太欺負人了,這么多年來一直欺負我張家。”

  對傅家究竟發(fā)生什么事的伊郁喆糊涂了,自己怎么不知道傅家人欺負他張家了。只知道,這么多年來傅家老少一直在扶持幫助傅方一家,至今他張忠明也是再傅韜的照拂下打工。要說欺負張家,也就是傅家老少自始至終都沒瞧得上張忠明這個人罷了。

  懶得接他的話茬,見伊郁喆沒有接話,邊哭眼抹淚邊偷偷觀察伊郁喆表情的傅方停止了哭泣,由大聲哭泣變成了無聲流淚,聽著丈夫痛罵著自家的親生爹娘。

  “知道嗎?她五舅母,為啥這些年我們?nèi)也桓莻€老牲口來往嗎,有一年他讓孩子她媽跟我離婚,有這樣的事嗎?天下有哪個老岳父讓丫頭跟女婿離婚的?!笔菹鞯膹堉颐鲬崙嵅黄降谜f著往事,口水四濺。

  這件事伊郁喆知道,有一年傅家老爺子讓傅方跟張忠明離婚,用老人的原話說:“傅方嫁給了一個毛驢子,本來還指望著傅方這個人把老驢子從驢圈里牽出來,沒承想到這么多年了,人倒是被毛驢子牽到驢圈里去了,比毛驢子還像毛驢子?!?p>  傅家老爺子幼時上過私塾,會識文斷字,脾氣倔強,但也算是個通情達理之人,他實在不愿看見大閨女成為不招人待見的無理耍賴之人。

  大家都勸說老爺子年紀大了,不要再管下輩子的事了,老話不是說嘛,這輩子不管下輩子的事,再說了,傅方兩口子那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這幾年,伊郁喆只要一到老爺子家,老爺子就抓著她說個不停,提醒伊郁喆要讓傅韜一定提防張忠明,千萬不要讓吃屎的把屙屎的管住了。傅家老爺子許多土話讓伊郁喆感到令人發(fā)笑,但話糙理不糙。

  聽到張忠明直呼岳父老牲口,伊郁喆不答應了,“不要這樣罵老爺子,我聽著不舒服。他做的再不對,也是個八十多歲的老人了,也是姍姍她們的親姥爺?!?p>  識趣的張忠明見伊郁喆黑著臉,立刻停止了對傅家老爺子的咒罵,不知說什么好了。

  這邊的傅方見丈夫沒了聲音,停止了哭泣對著伊郁喆說道:“她五舅母,這些雞是你們倆口子買的不假,可是全是我喂的,你們兩口子就沒喂幾次,這個雞誰吃誰不能吃,你們當不了家,得我說了算?!?p>  說著,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著鼻尖滴答的鼻涕,一把甩在地上,然后把手往上衣衣襟上抹了抹,繼續(xù)說著胡話:“以后,不能讓傅家其他人吃我養(yǎng)的雞?!?p>  傅方的話如一記悶棍敲打在伊郁喆的腦袋上,愕然得目瞪口呆,傅方竟然能說出這么不講理、這么不近人情的話來。

  她終于明白傅韜剛才叮囑自己的原因了,從傅方倆口子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中聽明白了,中秋節(jié),三哥家的一對兒女把吃馕坑土雞的照片發(fā)到孫子輩的微信群里,姍姍看到后立馬告訴了傅方。

  不知道蔫壞的張忠明又給傅方吹了什么枕頭風,出了什么壞主意,一回到地里,傅方就跟傅韜鬧個不停,整整鬧了一個星期了。

  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傅方的話讓伊郁喆一下子蒙了、呆了、也傻了。搞錯沒有,傅方真的糊涂了嗎?伊郁喆邀請的都是傅方的親爹親娘、一奶同胞的弟妹來吃的雞,吃雞的不是伊家的人呀?!

  傅方壓根不知道她自己的話能讓伊郁喆震驚得都已經(jīng)無話可說了,自以為她的話很有道理,反駁得弟媳啞口無言了。于是勁頭來了,開始喋喋不休翻出少時在娘家操持家務的舊事了,翻來覆去的,概括出傅方話語的意思,就是她傅方當丫頭時,小學都沒上完,輟學在娘家吃了那么多苦,拉扯弟妹,如今他們個個混成了人樣,早就忘恩負義,把她這個當姐姐的忘記得干干凈凈了,啥事都跟她斤斤計較,連個破拖拉機還書來說去,借了一點錢也要算得清清楚楚,也不伸手幫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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