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荊成父子抵達王城，并找到了荊安府邸。荊安是族長荊義的兒子，從八歲起就沒離開過王城。
看到父親的竹簽信物后，矮胖的荊安用酒菜款待二人。一俟聽完荊成的說辭，他愣怔了半晌。
雖然兒時也曾聽過類似的怪事，但這個太荒唐了，國王恐怕不會搭理。不過畢竟是父親的意思，自己沒有理由拒絕。
沉吟頃刻后，荊安答應(yīng)帶他們?nèi)雽m。
王宮是居于城中央的幾座大木屋，正門旁聳立著兩株百年松木，四周是兩丈高（一丈3米3）的土墻。屋頂蓋著厚茅草，最高處不下四丈，站在上面可以俯視全城。
進門后是大殿，那是首領(lǐng)們議事的地方。此刻大殿的兩邊坐滿了四個氏族的代表，中間狹長通道的盡頭坐著國王容文。他須發(fā)半白表情肅穆，頭戴金冠身著華服。加上板正的各族代表，空氣中彌漫著威嚴之氣。
“稟報大王：荊寨頻頻鬧鬼牲畜死亡，加上連續(xù)欠收，已是民不聊生；還望大王體恤民情，免了荊寨的供品?！?p> 聽完荊成的奏報，國王先是一愣，然后嘴角歪曲兩頰鼓囊，接著破口大笑。底下各氏族跟著哄笑，連荊安也忍俊不禁。
乘眾人大笑，志揚打量起周圍，他發(fā)現(xiàn)國王身旁有棵丈余高的黃金樹：樹干夸張地直，樹枝均勻低垂。
良久，大殿才安靜下來。
“鬧鬼？哪來的鬼？”國王雙頰酚紅，眼里的笑意尚未退去。
“荊寨的南邊有片禁林，鬼就是從那來的?！鼻G成挺直腰板。
“禁林？哪里冒出的禁林？本王怎么不知道？”
“這個。。。。。。因為以前也鬧過鬼，所以才有了‘禁林’的名號?！弊⒁獾角G安朝他使眼色并搖頭，他頓了頓繼續(xù)道，“大王若執(zhí)意收取荊氏的供品，我們族人可就熬不到明歲了?！闭f完領(lǐng)著兒子一齊俯首。
荊安偷偷瞄了一眼，見國王變得嚴峻，便緊抿嘴唇皺起眉頭。
“你們見到鬼了？它長什么樣子？”國王的聲音跟眼神一樣冷漠。
“這？”荊成猶豫了頃刻，“沒見過?！?p> 父親的猶豫引起了志揚的一聲嗯，后者陷入沉思。
“想要本王免去你們的供品？”國王臉上騰起一股肅殺之氣。
荊安再次朝荊成猛晃頭顱，后者看在眼里，癟癟嘴清了下嗓子，“是的。最好能派支軍隊搜索禁林，抓住。。。。。?！?p> “住口！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用如此荒唐的故事來哄騙本王。”
“大王，小人句句屬實。。。。。?！?p> “你還敢頂嘴！”國王怒發(fā)戟張，躥起來指著對方。
荊成懾然，瞟了眼低頭蹙眉的荊安，接著默默垂下了頭。
國王見他默不作聲，接著呵斥：“胡言亂語！什么禁林什么鬼，都是為了騙本王減免供品。若是真的，怎么會沒有人見過鬼的模樣？你說，是不是胡言。。。。。。”
“我見過，”志揚突然抬頭，“我祖母死而復(fù)活變成了鬼。她的墳是空的，大王不信可以派人去查?！闭f完頭貼地。他把自己的猜測直接說了出來，驚得父親一愣一愣的。
短暫的沉默。
“大王，小孩子不懂事胡說八道，我母親的墳好好的。大王既然不信鬧鬼之事，我自然會通知族人籌糧上供，不會少了供品。請大王恕罪！”荊成氣喘吁吁頭貼地。
一席話聽得志揚面色蒼白，他抬頭望著父親，舌頭像打了結(jié)。
國王訓(xùn)話從未被人打斷過，他面無表情怔了一會，旋即滿臉肅殺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來人，把這兩個狂徒拉下去砍了！”
“大王且慢！”項正站到二人前面拱手道，“是真是假，查明便知。如果此人所言屬實，豈不枉殺好人。”
“呵呵，項公信此人所言？”國王凝視。
“不信。”
“哦？那為何不能殺？”國王眨巴著眼睛。
“屬下敢問，大王能否確定此人所言為虛？”
“這？”國王眉頭微鎖，兩眼滴溜溜打轉(zhuǎn)，之后松開眉頭說道，“不能，但是本王相信此人所言為虛?！?p> “大王殺人須有理有據(jù)，光憑‘相信’二字可不能服人。還望大王派人踏勘一番，明辨虛實之后再做決定。”項正垂眸深深一拱。
“這？”國王雙手一攤四處張望，見無人說話便喟然一嘆，“算了，看在項公的份上饒了你們。下去吧?！闭f完他一甩手，將臉側(cè)向一邊。
“謝大王。”荊成深深一拜。
“那減免供品的事呢？”志揚急遽道。
“你！”國王戟指相向，一時語塞。
荊安趕緊給荊成使了個兇狠的眼色。
荊成恍然大悟，一只手捂住兒子的嘴巴，另一只手拽著他踉蹌后退，“不減了，不減了，我這就回去知會族人。大王恕罪，大王恕罪?！?p> 出了王宮，志揚一臉慍色，荊成也是惱羞成怒。兩人一前一后打起冷戰(zhàn)，取大道而回。
此時，容武正在項寨挨家挨戶催繳供品。只見轔轔牛車一襲黑衣，腰配銅劍頭戴金冠，眼神冷漠。
“不能拿走啊！這是我們?nèi)易詈蟮募Z食了。這兩載莊稼欠收，牲畜死的死、病的病，能活下來就不錯了。哪里還有余糧來足額上供？”雙鬢灰白的男子與兩名士兵爭搶麻袋，被拖到門外摔了個狗啃泥，手上的麻袋灑出不少稻米。
“這是國王的命令，你們膽敢違抗？”容金光蠕動著圓潤的雙下巴。他一腳踢開皮包骨頭的男子，搶過麻袋一看，酚紅的臉上露出笑意。正欲遞給后面的士兵，不料一個耄耋老婦拽住了麻袋，大米撒了一地。
“大膽狂徒，你這是找死。”容金光一把推翻老婦，上去可著力亂踢。
“不要打我娘，快住手。”男子擋在老婦身前，聲音顫抖。
“兩個都該死?！比萁鸸馊_相加，額頭上滲出了汗珠。他氣喘吁吁從牛車上拿下一根鞭子，休息了半會便開始抽打。
啪啪聲慘叫聲不絕于耳，兩人的粗麻衣滲出斑斑血跡。容金光見狀大笑，加大了手中的力道。周圍的士兵也跟著哄笑。
“住手，”容武從車上跳了下來，還是一臉冷漠，“為何事爭吵??？”
這對男女趕緊匍匐在地，瑟瑟發(fā)抖。男的抬起頭，一看到森森士兵又低下，“貴人開恩，草民一家四口只剩這點糧食，不能再上供了。往歲收成好，也沒交這么多。去歲欠收厲害，實在沒辦法了?！?p> 容武聽完搖頭嘆氣，彎腰將牛皮大履踩在男子頭上，“你們這些屁民真不懂事。你不交，神靈吃什么？神靈餓了就要吃人！到時候是吃你還是吃我？神靈怒了，天災(zāi)不斷，那可是一點收成都沒了。你交了糧食，可以帶著家人去打獵。只要神高興，自然會保佑容國的收成?！闭f完，容武加大了腳力。
周圍的士兵聞言，盡皆附和。
男子的臉被踩到地上，一時哽住了，只能哼哼唧唧。
“看來是明白了，把所有吃的和值錢的拿走?！毖援叄菸渚鸵_離去。
“不能拿，拿了就是殺人，會遭報應(yīng)。”男子冷汗涔涔。
容武由冷漠變?yōu)槊C殺，“把他們殺掉喂狗。”說完轉(zhuǎn)身爬上牛車。
士兵立刻圍了上去，齊刷刷舉起刀斧，又齊刷刷壓下。頓時血肉橫飛，尖叫聲在空氣中回蕩。
“父親！”一位面容姣好、身形盈盈的少女飄了出來，后面跟著個年紀較長的女人。兩人均是淚眼婆娑，趴在尸身上哭喊不止，遠處的族人也為之動容。
“且慢?！比菸涿媛断采?，止住渾身血跡的侍衛(wèi)。他上前抬起梨花帶雨的臉龐，細細把玩有頃，道，“老的歸你們，小的帶回去服侍我。”
士兵聞言大喜，一隊將少女綁到牛車上；還有一隊將年長女人扛進屋內(nèi)，淫聲笑語不斷。
見此情景，剩下的族人乖乖上供存糧，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