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騎車停在前面路口,爺爺自知無法避免,開始慢慢走,后面奶奶慢慢追上來了,和爺爺一起走著。孫子仍舊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騎在爺爺背上說:“駕,爺爺走?!笔诌€是抱著爺爺?shù)哪X袋。
爺爺臉上招牌笑容沒有了,漏出了嚴(yán)肅的臉。母親遠(yuǎn)遠(yuǎn)就開始罵街,想要把孩子奪過來,爺爺不想理會這煩人的女人,仍舊背著孫子往前走。母親不甘示弱,追上去就把孩子往下拉,然后說:“我的孩子,絕對不允許你帶走?!?p> “他是我孫子,跟我姓,是我家的人,我就要帶走他?!睜敔斢行┰炅?。
“他是我生的,說不讓你帶走,就不讓,你不帶孫女走,就別想帶走孫子?!蹦赣H不依不饒,也絕不服輸。
“你吃我的,用我的,?。窟@自行車也是我的錢,我想帶誰,就帶誰,你跟憑什么跟我談條件?!睜敔斨钢孕熊囌f,已經(jīng)有些憤怒了。
“我吃的是地理種的,不是你的。我雙手的勞動,你的自行車給你,我不要了,孩子是我生的,孩子給我。”母親說完,把自行車一道路邊。
“這媳婦太不像話,哪有這樣做媳婦的,沒大沒小。成何體統(tǒng),別人媳婦相夫教子,你天天都干什么?惡婆娘?!蹦棠淘谂赃呌?xùn)斥著母親。然后把這些年所看見的不順眼的事,全數(shù)給爺爺聽,什么男女衣服亂曬啦!什么亂花錢啦!不珍惜東西啦!等等罪狀全部告訴給了爺爺。
爺爺聽完青筋暴起,火冒三仗。直接一拳打在母親身上,母親頓時(shí)感覺肩膀火辣辣的疼,又被爺爺突如其來的一掌推倒在地。
母親懵了,也沒有哭,回過頭來,半天不敢起來,側(cè)身躺在地上,手足無措。
爺爺打人了,竟然打了女人。爺爺年紀(jì)大了,但是曾經(jīng)當(dāng)過兵,打過仗的底子還在,能硬抗他一拳一掌的人,也不會很好受。爺爺自知打得有些重了,但是也不可能道歉。
爺爺從沒打過女人,奶奶無論有多難纏,爺爺也沒有動過手。爺爺從小與自己媽媽相依為命,大約在爺爺六歲左右,自己母親肚子脹氣,拉瘧疾,叫來一個(gè)大夫,大夫說是肚子里中了瘴氣,這瘴氣是鬼施的法術(shù),要把肚子挑開,讓瘴氣出來,就會好了。
爺爺當(dāng)時(shí)信了,他母親也信了。大夫就開始拿著尖刀挑開肚子。他母親疼??!就給了一塊木頭給她咬著。這母子倆人,也沒有別人幫忙,他母親已經(jīng)病了很多天了。為了好好照顧幼年的爺爺,她只能咬咬牙忍一忍。可是疼痛這種東西忍不住,強(qiáng)大的母愛,讓她為了孩子能堅(jiān)持。
大夫仍舊用尖刀挑著,傷口的鮮血順著血淋淋的刀,往地上淌血。他母親本來就虛弱,現(xiàn)在臉色蒼白,大口喘著粗氣。
這大夫看見他母親聲音越來越小,就招呼年幼的爺爺過來!對他說:“你過來把這個(gè)傷口按著,我回去拿藥過來,你母親馬上就會好?!闭f完就收拾東西跑了。
年幼的爺爺一直按著母親的傷口,安慰母親說:“馬上就會好。”他母親也是覺得自己馬上就能好,身體越來越累,就閉上了眼睛。
年幼的爺爺一直等手上的血慢慢干了,都沒有等到那個(gè)大夫回來。然后推了推母親,沒有反應(yīng),以為是母親睡著累了,睡著了。因?yàn)轳R上到晚上,自己也沒吃飯,但是想著母親醒來以后,能親手做飯給自己吃,也能忍受自己餓肚子了。
床上沒法睡了,上面全是血,烏黑的木板床上雖然可能看不出來,但是氣味還是很難聞的,畢竟也是黏糊糊的。爺爺就去柴房里睡了,睡得早上起來,母親也沒來叫自己起床,也沒有熱飯。就去推躺在血泊中的母親,大叫著:“媽媽,你快起來,我餓了?!?p> 他母親沒有回答他的話,也沒有半點(diǎn)反應(yīng),那個(gè)大夫也沒有見到拿藥回來。爺爺年幼,不知道這一切意味什么,就去找了隔壁鄰居。鄰居進(jìn)來一看說:“你媽死了。”
六歲對于孩子來說,并不能知道死亡是什么。他也沒有問,只等著村里人解決這些問題。村里人通知了爺爺?shù)木司?,讓他來料理后事和爺爺以后的成長問題。
自此爺爺就和舅舅一起生活,要說活得怎么樣,誰也不知道,反正聽爺爺舅舅經(jīng)常讓他挑水,做飯。只知道媽媽在的時(shí)候,他從來不用做這些,一切都有媽媽干好,還可以躺在媽媽懷里撒嬌。
這個(gè)故事是爺爺講的,關(guān)于他真不真實(shí),暫不可考,但我作為歷史的旁觀者,我覺得它很真實(shí),因?yàn)榇笄鍑臅r(shí)候,巫術(shù)橫行,鬼怪迷信遍地,讓人很難相信這不是假的。正因?yàn)槭沁@樣,大清國哪有不亡的道理。話不閑言少敘,讀者們繼續(xù)往下看。
爺爺從來都不想打女人,也不想欺負(fù)女人,但這次沒有忍住,內(nèi)心多少有些不安,就對奶奶說:“把孫女也帶去省城吧!”說完就把孫子背在身上,繼續(xù)往車站走。奶奶就把媽媽身上背的女兒解下來,抱著走在爺爺身后,爺爺這次抱著孫子沒有了招牌笑容,仍舊是之前那一副嚴(yán)肅臉。奶奶是很怕這張臉的,一直也不敢說話。
母親哭了,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車,邊推邊走,母親成功了,成功爭取來了男女平等,可惜的是一個(gè)人爭取來的,那么守護(hù)這個(gè)的也必定是一個(gè)人。母親用自己承受一拳與一掌,來換取孩子的平等。
她在孤軍奮戰(zhàn),眼淚一個(gè)人流,小溪的水不停地淌著,水撞擊石頭產(chǎn)生嘩啦啦的聲音,春風(fēng)依舊吹著,拍打著樹木發(fā)出嘩嘩的聲音。陽光普照著大地,沒人注意這個(gè)母親在哭泣,也沒有人在意他為什么哭泣,這個(gè)世界仍舊按著他自己的腳步走著,也不管其他人跟不跟得上。
有多少人被碾碎在這里歷史的車輪里,又有多少人為這片土地落下眼淚。人們只注意到歷史上的笑臉,有幾人注意到了這些平凡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