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全身都痛!
努力地呼吸,依然喘不過氣!
是要死了嗎?宮美美在黑暗中問自己。十年前,生了重病的她也以為自己會死。
恍惚恍惚,記憶回到了當初。
……
自從小洛兩歲后,爸爸和媽媽呆在家里的時間更少了,一向體弱的小洛半夜發(fā)起了高燒,在姑姑宮英的幫助下,她照顧了小洛三天三夜,終于把小洛的命從死神手里搶回來。
但是一轉眼,死神就勒住了她的喉嚨,給小洛端藥的途中,她把碗打碎了,然后暈倒了。
這一次,病得更嚴重,宮英姑姑也無計可施。
水深火熱之中,半夢半醒之間,她朦朦朧朧地感覺到一向不回家的爸爸媽媽終于回來了,而且親切地抱著她的身體,摸著她的小手,細聲叫著她的名字。
“美美……美美……”
他們從來都沒有這么溫柔地對待自己,即使自己在幼兒園的考試中考了滿分,即使自己學會了做蛋炒飯,即使自己把小洛帶得很好。
他們從來都沒有這么溫柔地對待自己?,F在,也許大概是她要死了吧。
如果死之前能夠得到這么多的愛,這么多的溫柔,她是心滿意足的。
他們是有理由不喜歡自己的。爺爺是這樣,爸爸媽媽也是這樣。
當時媽媽懷上第一個孩子的時候,商家厲害的驅魔師清楚地探知這是一個男孩子,而且是一個十分有活力的男孩子。
爸爸媽媽,爺爺都很高興。
結果生下來的是她,那個所謂的男孩子卻胎死腹中。
很小的時候,她就聽到有人議論,是這個意外的孩子奪去了宮家長子嫡孫的位置,所以“那個孩子”才會枯萎掉的。
媽媽聽到別人這么議論很傷心,然而看到她會更加傷心。
因為這會讓媽媽想起“那個孩子”。
媽媽選擇地把“那個孩子”的骨灰裝進了自己的項鏈里,不管爸爸怎么勸,媽媽都執(zhí)意地不肯抱她。
她并不怪媽媽,因為她后來明白如果一個人太喜歡一個東西,就會忽略其他事物。
媽媽怕太喜歡她,會忘記“那個孩子”,那個夭折的孩子。
姑姑總是抱著她說,不是她的錯,總有一天她的父母會忽然醒悟的。
她等到了那一天,小洛出生了,自他出世以后,爸爸媽媽的笑容多了很多,甚至連爺爺也顯得慈祥了一些。
她也沾到了小洛的光。
如果她照顧小洛得好,有時候媽媽甚至不會吝嗇對自己展露笑容。
然后幸福的日子并未維持多久,爸爸媽媽就被派到前線去了。
那是記憶中爸爸媽媽對她說得最后一句話,“照顧好弟弟?!?p> 年幼的她背著熟睡的小洛,點點頭。
媽媽給了小洛最后一個吻,然后猶豫了一下,也吻在了她的額頭。
現在她終于要死了。
她要和這個她深深愛過,卻從來沒有愛過她的世界說拜拜了。
燒得迷迷糊糊的她嘴角露出一絲解脫的笑容。
……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
黑暗中,她聽到有人說話。
“這個孩子的命不好,幾十世都是短壽,因為她欠了別人的債,還不了債,生生世世都要受懲罰。或許她在生下來之前就應該死了,卻借了別人的福氣,僥幸活至現在。即使今天你們逆天改命救了她,過了這一關,日后也還有無數的難關等著她?!蹦鞘且粋€極為好聽的聲音,卻說著極為殘酷的話語。
她想睜開眼,但眼皮太重了,如負傷的蝴蝶努力煽動羽翼,最后還是跌落在地,她也失敗了。
恍惚中所見,不過是爸爸媽媽和另一個陌生人在一起,他們模糊成一片朝向自己看來,而睡意再次襲來,如此她便又沉沉睡去。
……
再一次醒過來。
她感覺有東西亞壓她,原來是小洛在她被子上爬,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爸爸媽媽都不在身邊,感覺之前所有的關心和愛護就像一場夢一樣,他們好像從未來過。
但是外面的太陽照到手上是暖和的,雨后的梔子花是芬芳的,還有小洛的手是軟軟的。
宮美美笑了,她忽然覺得活著還是挺好的。
小洛把手的花放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十(什)馬(么)?”他還剛學說話,很多字發(fā)不準,說什么總是說成十馬,帶著奶聲奶氣的。
“花。”宮美美開口說話
“發(fā)(花)?!毙÷逯貜土艘槐?。
“花?!?p> “發(fā)。”
“花……”
“花。”小洛張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她,然后眉角一彎笑了。
……
接到父母在前線去世的消息,是在她身體痊愈的幾天后,那個時候,她正在用卡片教小洛認字識物。
姑姑就推開門走進來,遮住了大部分的光。
她抬起頭,看見姑姑臉上凝重的悲傷,她就好像預感了那個消息。
爸爸媽媽犧牲了,爺爺也身負重傷。
姑姑想遮住她的眼睛,但是她還是跑過去看了,爸爸媽媽蒼白的臉頰,禁閉的雙唇,還有那雙永遠不會睜開的眼睛。
她伸出手,嘗試離死亡更近一些,但小洛的哭聲讓她止住了腳步。
她哭了,她想起她還有小洛要照顧,這是她答應媽媽的,是媽媽最后對她的要求。
所以她回過頭,跑回去抱著小洛。
葬禮那天,她也緊緊拉著弟弟的手,目送他們父母的遠去,一股黑煙裊裊爬上天空,就像死去靈魂在升起。
在那之后,她的胸前帶著一個瓶子,原本是媽媽用來裝“那個孩子”的骨灰的,現在又加入了爸爸媽媽的骨灰,也許有一天也會加入她的。
后面弟弟被奪走后,又多了一個隨身攜帶的小瓶子,證明弟弟還活著的靈氣瓶。
死亡,離別,她不斷地經歷著這些事情。世界奪去她的生命里所有的光明,又給她打下一片陰影,陰影變成了枷鎖,狠狠地將她絞刑。
然后就這樣行走了十年。
……
“我不會死的,也不會不幸的……做得了你的朋友,我就會和你永遠地站在一起,我們會一起并肩作戰(zhàn)走到最后?!?p> ……
現在想起來的不過是涂月耀映著月光的臉龐,燦若星辰的雙眸,她的手緊緊地握著自己。
是的,涂月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恐懼,并向她下了一個承諾。
……
因為虛弱,宮美美還不能完全地睜開眼睛,她只看到身邊站著一個模糊不清的白影子,慢慢地慢慢地聚焦,才辨別出是一個戴金絲眼鏡,臉龐十分儒雅清秀的男人。
“你醒了嗎?”他帶著恬淡的笑容,聲音溫柔。
宮美美微弱地點頭,幾乎是下意識地,“涂月呢……”問完后才覺得自己唐突了,他怎么知道涂月在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你要問于立,他把你送過來的?!?p> “嗯嗯。”宮美美艱難地挪動自己的頭,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huán)境,“這里……是哪里?”
“啊,抱歉,我忘了自我介紹了。我的名字叫角康,這里是我的私人診所。”
角家的人嗎,“你好……”
“嗯……”
這時,宮美美感覺他把手放在了她的額頭上,像是在檢查了她的身體狀況,過了一會,手拿開了,她聽到他說,“燒已經退了,沒事了。這里的靈力太充裕了,我不能呆太久,你先休息吧,等會我再過來看你。”
“嗯……”
聽著角康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遠去,宮美美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
“你先進去……”宮美美正睡著,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喧嘩,她醒了過來,這一次她精神多了,勉強可以自己坐起來。
只聽得,“老大,你能不能有點男子漢氣概,都走到門口了還畏畏縮縮?!笔切ひ鹨鹪诤陀诹⑺阍?。
“別使喚我來使喚我去的……”話剛說著,于立就被推進來了,他依然穿著他鐘愛的黑色風衣,萬年不變,臉上的表情就有點難以表述了。
尤其他手里還拿著一個水果籃和一束向日葵。
見宮美美平靜地看著這一場鬧劇,他有點不自然地開口,“你醒了???”
“廢話,角康不是打電話給我們說了嗎?”肖茵茵在旁邊開口。
于立轉過身給她就是一個眼神,“我已經派人通知你爺爺,你靈力受損要在這里修養(yǎng)一段時間?!?p> 聽到這句話,宮美美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八粫诤跷业纳赖?。”
于立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沒說什么,把花扔給了肖茵茵讓她去給花瓶打水然后好生插上,自己則把水果籃一放,坐在了宮美美旁邊的床上。
肖茵茵撤了出去,于立沉默了好一會,才對宮美美說話,“我向你道歉?!?p> “……為什么?”之前對她不依不饒的于立如果低下聲向她道歉,她完全摸不著頭腦。
“做錯了事情不就應該道歉嗎?”于立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完全不像一個認錯的人。
宮美美覺得這句話又言外之意,她本想問他為什么道歉,但是這樣又好像有點得寸進尺了。
“你吃水果嗎?”
“不用。”
但是于立直接忽視了她的話,把一個橙子塞到了她手里,“吃吧?!?p> 宮美美只好接過橙子,冷冰冰、紅彤彤的,“我該說謝謝叔叔嗎?”
“別,我聽著怪寒磣的,你就叫我于立吧!”
宮美美接過橘子,“行,反正我也不習慣這么叫?!?p> “趁著你現在精神還不錯,我想正式聊一聊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雖然除了涂月外,其他的人的口供我都反復聽過幾遍了,但我還是想聽聽你的版本?!?p> 于是,宮美美以自己驅魔師的角度把整件事又講述了一遍。
聽完后,于立沉吟道,“難怪他能一次又一次逃脫追捕……這一次估計是發(fā)現我們來了,走得急,匆忙切斷了結界,以為這樣我們就發(fā)現不了第二層了,可是他沒想到,你們闖了進去,而且還把他想藏起來的東西帶出來了。”
宮美美有些疑惑,“那個人偶……”
“那個人偶暴露了他的身份,只要見過她的樣子就會明白?!庇诹⒆孕艥M滿地說?!暗?,我希望你們不要再插手這件事情了,對于你們太危險?!?p> 通過這一次的事件,宮美美也更加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她只得點點頭,“其他人沒事吧?”
于立正色道,“我來找你也是為了這件事。其他三個人中,有兩個靈力者是嗎?”
聞此,宮美美也吃了一驚,“兩個?除了涂月還有誰?”
“看來你也不是全知道這件事,涂月是那個昏迷的女孩子吧?”
宮美美點點頭,“她還好嗎?”
“嗯嗯,雖然她是自愿被你破壞靈璧的,但是還是收到一定的損傷。要完全恢復過來可能要一點時間?!?p> “你剛剛說還有一個靈力者?”
“對?!?p> 宮美美屏住呼吸。
“那個叫劉羿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