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沒想到主子您……長成這樣。”伴隨著逐漸低下去的聲音，橫公的呼吸有些急促。
“能讓我看看畫像么？”這是三哥留下的為數不多的東西，雖然不能收回，但看一眼也給了他一些寬慰。加上最近發(fā)生了太多事，三哥死亡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一團團迷霧還等著他去解開。
橫公帶著他回了屋，老伯伯并沒有跟著，而是假裝在四周望風景。
要么說橫公認不出來呢，尹子衿留下的是一副女兒家的畫像，但是總覺得哪里很不協調。
橫公指了指眼睛，尹子羽仔細看了看。
是了，明明看起來靈動活潑的人，眼睛卻無神，憂郁，完全沒有笑意。如果只看眼睛，覺得這個人一定遇到了難解的問題，可這幅畫卻透著朝氣。三哥想說明什么呢。
收了畫交還對方，既然三哥已經提前為他收復了這個人，他確實不能繼續(xù)逗留了。
兩人馬不停蹄趕回了尹府，見到了一臉笑意的白澤跟焦急等候的蒼鸞跟百里清和。
“終于回來了?！卑倮锴搴退闪丝跉?，“還好你回來的及時，要不然主母非得把尹大哥扒層皮下來。你這次去誰也不帶，主母他們以為你帶著我走了，結果看見了我就跟見了鬼一樣?！?p> “胡鬧！”尹明哲第一次發(fā)了這么大的火，“怎么能不帶人一起去！”駱沛霖雖然也想勸尹明哲不要發(fā)火，但這次尹子羽確實行動太大膽了，上次那個黑袍老者的來歷兩個人還沒有調查清楚，他這樣貿然出去只會忙里添亂，而且他們也叮囑了尹子羽不要擅自行動。
“父親，我錯了，我自愿去受罰。”尹子羽低垂著頭，萎靡不振。
“……算了，你下去吧，以后記住為父的話?！币髡軘[擺手。說到底他也有責任，前段時間忙著召集修士，忙著跟帝君商量最后的計劃，就連尹敬亭也疏忽了。
尹子羽還是自己去尹家祠堂受罰了。跪了一天。
他心里真的很亂，所以不想帶任何人出去。
原來他也有過這樣的時候，不想說話，不想動，只想把自己揉成一團縮在床上，爛在被子里。
吃飯累，走路累，睡覺更累。
整個人很喪，可是還得關照別人的心情，不能把抑郁的一面表現的太明顯，不想接受別人投來的關懷的目光。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可是他的大腦，他的情緒，不受控制。
就好像現在他身體的這個人不是他自己，而他干什么都會消耗很多精力，只盼望自己能一覺睡過去，不再醒過來，面對這殘破的世界。
尹子羽右眼角下的清印若隱若現，變得比之前透明了些。
他不知道的是，一個人如果很喪，笑的越開心，眼睛里露出的難過就越多。
而他近日的反常，尹府的人早就心照不宣了，只是誰也不忍心戳破。
第二天，百里清和來找尹子羽。
尹子羽一夜未眠，百里清和何嘗不是呢。
“羽主子。”白澤推門而入，被百里清和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嘴，“別出聲，他剛睡下?！?p> 白澤看著近在咫尺的百里清和，后者反應過來松了手在衣服上蹭蹭，好像摸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百軟蛋，羽主子這次罰跪跟你脫不了關系?！卑诐尚毖垡活?。
“哎我說你個白大力做人能不能講講良心啊我可……”見床上的人翻了個身，百里清和收了聲音，“我可是最冤枉了的，主子不想我去，而且恰好那邊出了問題，要不然我這次一定跟著！反而是你，我以為你派了人過去的，你手下不是有幾百號人聽你號令么，怎么關鍵時刻抽不出人手??？我看你平時就是虛張聲勢?！?p> 白澤看著對方小心翼翼地模樣，有點想笑。
“笑笑笑，笑死你算了，省的天天看著心煩?！卑倮锴搴头藗€白眼，“你想來干嘛，又準備坑我們主子干啥去啊。我看你的真實身份就是南國派來的奸細吧，怎么主子遇到你之后竟沒好事兒啊，啊？”發(fā)自靈魂的拷問帶著濃重的不滿，“你還想折騰他到什么時候?！?p> 白澤沒有接話，也沒有表情。
“怎么了，總不會被我說中了吧?！卑倮锴搴捅е直?。
“你跟我一樣目的不純，我是奸細，那你是什么?！卑诐赡抗馊缇?，百里清和眨了幾下眼，差點又著了道。
“我們不一樣，白澤，你的心骯臟，”百里清和抿了抿唇，他想說這句話很久了，“你的心謀劃了太多事，算計了太多人，沒人看得到你的真心。你只知道利用，拋棄。但我不一樣?！卑倮锴搴皖D了一下，繼續(xù)說，“我只知道我應該干什么，不能干什么，我有我的秘密和苦衷，但我從不算計別人，也不會因為利益背叛自己的主子?！?p> 關于莫子晟的事，他雖然知道的內情不多，但跟眼前這個叫白澤的脫不了干系。
一個可以為了利益拋棄自己跟了多年的主子，拿什么讓人相信他可以真心實意幫助尹子羽。
白澤的存在就像一張不安分的符咒，永遠不知道他會不會炸，永遠不知道他會不會炸到自己。
“我以為你是特別的，沒想到，你也是個俗人?！卑诐衫湫σ宦?。
“你怎么以為的是你的事。而保護他，是我的事?！卑倮锴搴鸵膊槐劁h芒。
“即使你知道你的結局，還這么心甘情愿？”白澤自認為他提示的夠明顯了。
一個人，明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因為誰，遭遇什么事情時死亡，他也依然在命運這條路上前行。慷慨赴死，大概是能找到的最好的形容詞。
百里清和沒有回話。
這種感覺難以言喻，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每撕掉的一頁日歷都是他生命發(fā)出的一聲悲嘆。
可是他不后悔啊。
多少人走了這一世，渾渾噩噩，忙忙碌碌，為己，為他人，為利益，為權利，為名譽，為了一些本不屬于他的東西葬送一生，到頭來眾叛親離。
他早就做好了準備，因為每一天他都當最后一天過。
雖然他不能掌控自己的生死，但經歷這一天就完成今天的心愿，不留遺憾，然后慷慨奔向生命的終點。
畢竟，他是圓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