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側(cè)立“刀”，明爭暗搶，殺氣騰騰。
長街愈亂，有人愈高興，胡尾拿著棍子，掩不住興奮：“趁人之危，事半功倍，老孫你拿個主意，我們先砸哪個？”
孫透奪過他手里的物事，氣不打一處來，大力扔到了最遠(yuǎn)處：
“說你笨你還真不聰明，蠢豬都比你會動腦子，街上這種情況，誰沾上誰倒霉，你還想去要錢？”
升斗小民，被砸了飯碗，擾亂了生計，必生怨懟心。他們平日張狂時，百姓們能忍則忍，但現(xiàn)在這種境地，誰要是去落井下石，那誰便是真的不開眼了。
“一個銅板兒都沒有，我們怎么跟大哥交待？”被人潑了冷水，胡尾悻悻道。
一道身影閃過，孫透計上心來：“看見那潑婦沒？她就是交待?！?p> “笑面虎”剛在樹后鬼鬼祟祟，現(xiàn)在又慌慌張張離開，長街之亂定和她脫不了干系。
“我們從來都只求財，這怎么突然要劫色了？況且大哥也不好這口啊！”胡尾只惦記著地上散落的銀子。
“劫個狗屁的色！”孫透見他心不在焉，一把扯過他的耳朵，“你好好看看她是誰?！?p> 胡尾疼得嗷嗷直叫喚，抬頭對上孫透的眼神，瞬間泄了氣、沒了音兒，乖乖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那潑婦怎么會在這兒？難道又來找我們麻煩？”
不過遠(yuǎn)遠(yuǎn)瞧了眼背影，胡尾便摩拳擦掌，忍不住想要動手。
這女人之前扮男裝，常在街頭上亂混，仗著身份飛揚跋扈，壞了他們不少好事。
“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也該她倒霉了。”孫透笑得意味深長。
兩人一番商量，立馬分頭行動，胡尾去找人過來，而孫透往府衙去。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算計別人的，也被別人算計著。
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與世無爭的，在風(fēng)口浪尖立足。
城門口被圍得水泄不通，出城的找不到出路，進(jìn)城的又寸步難行。守城的官兵遇到了這樣的“亂民”，反倒成了“有理也說不清”的“秀才”。
激憤之下，以暴止暴，避無可避。
青天白日，目之所及，皆是魑魅。
傷者愈來愈多，開始是古語他們，接下來是百姓，然后是那些官兵……
也許再多等等，不止有傷者，還要添新鬼——那位婦人已疼暈過去了，大人和孩子命懸一線。
“咚咚咚咚咚咚……”古語不知從哪兒撿了鑼。
街上慢慢只剩下鑼聲，眾人隱約聽見質(zhì)問聲：“大家還要鬧到什么時候？非要拼個你死我活嗎？你們有什么深仇大恨嗎？”
百姓不知聲從何來，安靜片刻沸騰之勢又起。
“沈隨，敲鑼！”
古語知自己氣力不足，便把鑼遞給旁邊的人。而她，轉(zhuǎn)身扶起被砸翻的破桌子，懷里抱著啼哭不止的小兒，在小時的攙扶下站上了桌面。
鑼聲、哭聲，交織在一起，刺痛了百姓們的耳朵，長街這才真正安靜下來。
孩子淚眼汪汪，古語的雙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心是懸著的。
環(huán)顧四周，抬高了音調(diào)：“馬失前蹄，你們沖冠一怒，所作所為，真是痛快！”
聽者齊齊看向人群中最狼狽不堪的那個人，那個明明置身其中卻又好像置身事外的那個人。
“痛快之后呢？”神色自若，似局外人。
“雙親年邁，為你們提心吊膽！稚子無辜，因你們連番受驚！還有那即將臨盆的婦人，你們就不怕她一尸兩命？”言辭懇切，若局中人。
憤怒和暴行不能一味地聽之任之，否則只會衍生更多的憤怒和暴行。也許在百姓眼里，她衣上的污垢，連著臉上的血跡，都是他們的勝果?？稍诠耪Z看來，他們的勝果，放在陽光下，是惡；擺到桌面上，是罪。值得自喜，卻不值一提。
“我朝律法在上，長街聚眾鬧事，輕則牢獄之災(zāi)，重則鞭笞之刑。斗毆殺人者，絞；以刃殺人者，斬！”換言之，再鬧下去，即便情有可原，也是罪有應(yīng)得。
她把話挑明了，悲憫又冷血。
“姑娘當(dāng)頭棒喝，小生受教了！”
人群中一書生模樣的人，抖了抖滿是褶皺的長袖，拱手行禮道。
“草民無知，冒犯官爺，萬乞?qū)捤。 ?p> 茶攤老板趔趄著走到臉被他燙紅的少年面前，說起來城門口的這些官兵也算他半個鄰居，自己剛才怎么好像被豬油蒙了心般跟他們動起了手。
“在下略通岐黃術(shù)，愿為夫人診治！”
一游方郎中擦掉嘴邊的血跡，快步走到那婦人身旁診起了脈，買菜的大娘扯了幾塊長布，找人將四周圍了起來。
……
就在沈隨以為戾氣不再萬事皆安時，就在小時伸手想扶古語慢慢下來時，只聽“咔嚓”一聲響，桌子裂得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