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在街上遇到曲明書后，沈琰有空就喜歡來碧云樓喝喝茶聽聽戲。
民國二十二年殘冬。
南城飄起了小雪，碧云樓后院曲明書坐在游廊下煮著茶。
“明書！”沈琰披著一身黑色的斗篷進了后院。
“過來暖暖手吧，這大冷天的還老是往外跑也不怕凍著了。”說著給沈琰倒了杯茶。
“這不是軍營里沒什么事嗎，我也懶得回去！”沈琰捂著茶杯，坐到了曲明書身邊。
曲明書搖搖頭懶得說他，撥了撥爐子里的碳，讓火燃得更旺些。
“還是你這待著舒服，外面破事真多！”一大口茶下肚，寒氣驅散了不少。
“嘖，你這就是牛嚼牡丹，再好的茶給你也是浪費，還不如直接給你白開水呢?！鼻鲿娚蜱豢诰褪且槐?，也是醉了。
沈琰自己又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千梅嶺的梅花開的正好，明天一起去唄！”
“千梅嶺呀，行吧，也該出去走走了！”曲明書緊了緊身上的斗篷，捻起一塊藕粉桂花糕放進嘴里。
沈琰見曲明書應下挺高興的，曲明書這人話雖不多，但是和他待在一起會很舒心。
“那我明天來接你不？”沈琰窩在椅子里，隨手拿起一塊千層酥放進嘴里。
“不用了，太麻煩了，你直接去千梅嶺，明天在千梅嶺下見吧?！鼻鲿蛄藗€哈欠，瞇了瞇眼神。
“阿琰，你說這亂世什么時候是個頭呀？”
“不知道，就各地軍閥這樣誰也說不準！況且，其他國家也是虎視眈眈………”沈琰苦笑。
“算了，不談這些了。你這兩天老是往我這跑，軍營里不忙？”曲明書又給他倒了一杯茶，把點心往他面前推了推。
“不忙！說真的，這大冷天還是溫酒賞雪更應景吧！”沈琰咂咂嘴，有些嫌棄這茶。
“切，得了吧，有得喝就不錯了，你還挑上了！我這是茶樓，又不是酒樓！”曲明書白了他一眼。
“嘿嘿！我怎么會嫌棄咱們曲老板的茶，這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呀！”沈琰笑笑，討好意味十足。
能不討好嗎，待會被揍了可沒地哭。認識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曲明書身手不凡，碧云樓里的人也是有武藝傍身的，怪不得在南城沒人敢惹。
“哼！”
下了一夜的小雪，整個南城都裹上了一層薄薄的銀裝。
初陽升起，屋頂上晶瑩的雪泛著點點微光。曲明書站在碧云樓門口，緊了緊斗篷。
“老板，真的不用我跟著？”江順看了看外面的雪，有些擔心。
“不用，我又不是出啥遠門，晚上再回來，你在家里等著就是了。”曲明書拍拍江順肩膀對他笑笑，從門口招了一輛黃包車。
“好吧，那老板小心點，別涼著了！”江順點點頭，又對拉黃包車的人囑咐道：“劉叔，把車拉慢點！”
“好嘞，江小哥放心吧！絕不教曲老板顛著了。”劉叔笑著應下。
曲明書上了車，朝江順擺擺手：“走了！”
“好嘞，曲老板坐穩(wěn)了！”劉叔吆喝了一聲，拉起車朝街外走去。
到了南城北邊，人家戶漸漸少了，蒼茫茫的一片白，天空愈發(fā)顯得空曠高遠。
遠遠的，千梅嶺出現(xiàn)在了眼前，蕭瑟的冬景里突然出現(xiàn)了一片紅色，隱隱有暗香迎風飄來。
黃包車停在了千梅嶺下邊，沈琰已經等在了那里。付了車錢，曲明書迎了上去。
“等久了吧？”
“沒有，我也才到沒多久！”
曲明書、沈琰并排走在石階上，石階上的雪已經被掃干凈了。
抬頭看了看天色，曲明書朝沈琰笑道：“今天這天氣倒是適合賞梅！”
“冬雪初消，紅梅綻放，這樣的景致在南城可不是每年都有的。”沈琰嘴角含笑，顯然心情不錯。
雪地里不見一絲綠意，只有滿樹的梅花轟轟烈烈的開著，連綿一片，似一團紅色的云霧繚繞在山嶺上。一縷縷清香縈繞鼻尖，愈發(fā)清冽沁人心脾。
曲明書折了支梅花放到鼻尖嗅了嗅，好心情的勾起了嘴角。
“走，前面有個亭子，去歇一會吧！”沈琰看了看他們所在的位置，快到山頂了。
千梅嶺是由三座比較平緩的山丘連成的，他們現(xiàn)在就在中間那座山接近山頂?shù)牡胤健?p> 回身眺望，白色的雪地里一簇簇紅色的梅花嬌艷的綻放。
曲明書深深吸了一口氣，清冽的梅香涌入胸腔。
“嘖，這地方但是適合小情侶約會呢！”曲明書看著梅林里一對對的男女，感嘆出聲。
“哦，那倒是。今日曲老板可愿小生作陪游梅嶺？”沈琰清清嗓子，朝曲明書伸出手。
曲明書站在臺階上回頭瞥他一眼，手里的竹笛挑起沈琰下巴，戲謔道：“能得沈公子作陪，是曲某的榮幸！”
陽光下曲明書的笑容晃花了沈琰的眼，他不自然的撇過頭，耳根不自覺的紅了起來。
曲明書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捏了捏沈琰的耳朵，沈琰像觸電一般往旁邊躲了躲，誰知腳下一滑，整個人往后倒去。
“小心！”
曲明書眼疾手快的伸手一拉，沈琰整個人一下?lián)湓诹饲鲿鴳牙铩Ｇ鲿粔旱囊粋€踉蹌，一只腳往后抵住臺階才站穩(wěn)。
“沈公子這是害羞了？”曲明書見懷里的人臉也紅了，忍不住繼續(xù)逗他。
沈琰輕哼一聲，撐著曲明書站好。見曲明書快憋不住的笑，懶得理他，這人熟悉了才知道也就是看著風光霽月，骨子里卻惡劣得很。
“走了，前面亭子里去休息休息，待會去梅香樓吃午飯?！鄙蜱藗€白眼，也不理曲明書，徑直往亭子里走去。
“哎，等等我！”曲明書笑著追了上去。
沈琰靠在亭子的檐柱上，平復了下有些急促的心跳。曲明書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跑那么快干嘛？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沈琰撥開他的手，橫了他一眼。
“喝不喝？”曲明書拿出一壺酒在沈琰眼前晃了晃，這時沈琰才注意到曲明書說話時帶出的淡淡酒香。
接過酒壺喝了一小口，一股熱意從喉間滑進胃里又涌上腦門。
“如今這情況，兩黨相爭必有一傷。各國蠢蠢欲動，受苦的終歸是黎民百姓?！毙睂γ嬉蛔ぷ永镉腥税l(fā)出感慨。
曲明書望去，一群學生模樣的人正聚在一起談論著如今的形勢。
“走吧！”沈琰看了那群人一眼，皺皺眉拉起曲明書去了另一邊。
“怎么了？”
“李源在那！”
曲明書無奈，沈家的事他也知道一些。他沒說什么，跟著沈琰換了個地方。
“哎，你躲什么？又不是你做了虧心事！”
“看著他們惡心！”
“噗嗤！”曲明書樂了，道：“行了，去梅香樓吧，走了半天我也餓了！”
“嗯，我訂了二樓包間，能看到整個千梅嶺！”沈琰拉著曲明書的手朝梅香樓走去，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就是沒有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