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效愚在腦海里閃過昨天的遭遇,忽然又記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囑咐弟弟鄧九析去辦理。
他抬頭看見鄧九析眉頭緊皺,仍舊呆站在原地,就走過去問道:
“阿析,你是覺得事情還有什么不對嗎?”
鄧九析抬頭看了他一眼,說:
“我覺得,真兇極有可能不是死者的嬸嬸。
若不考慮口供,本案物證實際還不足以排除合理懷疑,根本不足以給她定罪。”
聲音不大,語氣卻很堅定。
一旁的蕭柏語聽了,立刻睜大眼睛反駁道:
“可是,九析哥。嬸嬸的作案動機也很合情合理???
被智障兒拖垮的家庭太多了。絕望的人不得以做這樣的事情,不是很順理成章的嗎?
雖然我也覺得她是又可恨又可憐”。
他覺得嬸嬸就是兇手。
鄧九析看著他,耐心解釋說,
“如果單純討論到動機。撫養(yǎng)智障兒的家庭被拖垮的多,陷入絕望的多,遺棄之心常有,可是這和親自實施謀殺還是有很大的距離。
一個人的人格特征一般都具有穩(wěn)定性,那個女人把殘障兒撫養(yǎng)到這么大的年齡,這既需要對死者有愛心,也需要耐心。根據(jù)那三張現(xiàn)場照片,我們也可以看到死者的衣服,打理的干凈整潔,臉部的胡須也有及時的刮過,明明是被家人細心照顧的?!?p> “也許是殺死他之前動了惻隱之心,剛換的衣服,刮的臉?”蕭柏語提醒他。
“不會?!?p> 鄧九析想了想,說,
“衣服明明是春秋季的。褲子上親手縫制的松緊帶,不可能是謀害前剛剛做的吧。
若要籌謀一個在雪夜殺人的計劃,讓其尸骨無存,這樣的人,對死者來說又應(yīng)該是冷酷無情的。這種人格特征的斷裂,需要足夠的事實證據(jù)支撐起一個合理的解釋?!?p> 蕭伯語覺得這也有道理點頭附和:
“也對!就是小貓小狗,主人精心養(yǎng)了許久,然后突然冷靜地設(shè)計個方法,親手殺了它?這也真讓人難以置信。人格突變了啊。”
鄧九析繼續(xù)說道:
“還有一個問題。
對于家主而言,如果僅僅是難以承受養(yǎng)育的負擔,可以把智障兒送去福利院,或者帶他去更遠的地方,故意丟在外地,不留任何信息。
就算是想徹底解決掉,難道家里不才是最好控制的場所嗎?為什么帶他離家那么遠?難道一個“智障兒”的突然失蹤,不比在家里的誤食或失足,更容易讓人關(guān)注和懷疑嗎?
這幾句反問很有力量,聽的蕭柏語也陷入了沉思。
這時,沉默不語的鄧效愚突然開口說話了。
“阿析——”,他輕喊一聲。
等鄧九析轉(zhuǎn)過頭來,才認真盯著鄧九析的眼睛,以懇求的語氣說,
“既然你這樣想。就去見見家屬,好嗎!”
還沒等到鄧九析回答,他就一把抓過鄧九析的筆和記錄本,在紙上空白處快速地寫了幾個字,然后伸手把記錄本遞往鄧九析,同時望著他,認真地叮囑:
“你要去看看她!無論是否有冤情,盡量參與這個案件,嫌疑人和家屬是需要幫助的?!?p> 鄧九析接過記錄本,看到紙上草草地寫著七個字。
“一中高一,孫廓爾“。
事情是這樣的。
上午,司午的助手剛調(diào)取來一大堆關(guān)于死者家庭情況的檔案資料,就接到司午的電話催促,司午著急火燎地馬上要看分析報告。司午的助手只好電話求助老同學鄧效愚,讓他來一起幫忙閱讀、分類整理。
材料勾勒出這一家四口的過去和現(xiàn)在。曾經(jīng)幸福完整的家庭,爸爸沒了,哥哥死了,媽媽又被抓了起來,現(xiàn)在剩下孤零零的孫廓爾。
這個可憐的女孩孫廓爾很讓鄧效愚揪心。親人都不在了,家里剩下她一個,她該怎么辦呢?鄧效愚本打算親自去看看她,了解一下狀況,轉(zhuǎn)念一想,他已是偵辦一方,對于嫌疑人親屬還是要避嫌。而自己的弟弟鄧九析以律師身份介入、提供幫助,才是最妥當?shù)摹I衔缢痛蚨ㄖ饕?,見面就交代鄧九析去做這件事。
鄧效愚看鄧九析接過記錄本,很仔細的辨認了他寫在上面的家屬信息,然后收了起來。看來弟弟已經(jīng)對案件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毋需他多講,他一定會跟進的。
這時屋外鄧效愚的兩個學生探進頭來,招呼他們的教官回房休息。鄧效愚看夜色已深,他們住在村東頭,還有段路程要走,就抬腳跟學生們?nèi)チ恕?p> 他走出房門又有心事似的,忍不住轉(zhuǎn)身往回看,正巧和鄧九析四目相對。鄧九析笑著對他邊點頭,邊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說,放心吧,我會處理好的。鄧效愚這才放心地轉(zhuǎn)身離去。
2020年1月8日,鄧效愚吃完早飯,過來和弟弟道別,發(fā)現(xiàn)鄧九析和蕭柏語兩個人早已先于他離開了仙峪村。鄧九析想趕在八點正式上課之前,見到高一學生孫廓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