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滔天肆虐,錢筠賢領著幾百號人在景林江沿岸加固堤壩,上午時分碰到了慈辛折沖府的人馬,當見到孫別芬的時候,對方第一句話就問:“聽聞你這里有不少沙袋,在哪里?我們也很需要?”
兩人在大雨天下碰面,雨越下越大,地面泥濘的已經(jīng)很難走路,錢筠賢抹著臉上的雨水,說:“將軍,我們只有一千沙袋,已經(jīng)用光了。需要盡快找到陳雨軒,到各處的沙袋倉庫取沙袋?!?p> “陳雨軒在哪里?”
“不知道,一直沒見他。”
“王八蛋!”孫別芬大罵,又說,“汛情緊急,我聽說不少地方已經(jīng)決堤,沖毀村莊,那里還能等?我這就去取沙袋,沒時間等他的號令!”
“我給將軍一名向?qū)?,請盡快,汛情不可拖!”錢筠賢把昨晚那個河長給他了,又說,“會天大雨,沙袋進水變得沉重無比,將軍宜多多派人,務必盡快送來?!?p> “走了!”孫別芬喊一句,轉(zhuǎn)身就走。
錢筠賢看了看昏暗的天空,心中的恐懼又進一步的增大,這大雨怎么沒有停的樣子?手中的沙袋已經(jīng)用光了,身后的數(shù)個村子已經(jīng)被昨天連夜撤到高出,可如果河岸堤壩被沖毀,淹沒村莊,那么那些村民將變得無家可歸,后果很可能事餓死、凍死、淹死!
“所有人,手挽著手站到河岸去,做人墻!”他的手底下只有幾百號人,但是除此以外別無辦法。
好在他們還算聽話,個個都站起來排成排,相互間手挽著手,算是成了一道人型堤壩。
狂風卷來,暴雨傾盆!這些人就死死的站在河里,風雨的凄冷中有夾帶著磅礴的、令人置信的悲壯情懷!
雨一直下,水位一直漲高,很快就有人頂不住,倒在水里。抗洪的村民和差役瞬間亂套了,又是一個巨大沖力的河浪,淹沒所有人。
此處的河岸,又決堤了。
錢筠賢也經(jīng)歷了這一幕,兇猛的河水將他吞噬,腦袋轟鳴一片,緊接著就感到自己的身體不在受控制,整個人卷到河里,幾口渾濁的河水嗆進胸腹,冰冷無比,但更難受的是進入氣管的水正在將他弄得窒息。
在死亡的最后一刻,他看見河里沖出一塊大石頭,上面刻著燙金的文字:天命在楊不在李!
有人要造反!這是他最后的意識!
張翠林死了以后,崔俊第一個接管了整個刺史衙門,盡管當時在場的還有長史、別駕等等陵州陵州高級官員,但是尚方寶劍亮出的那一刻,大家只能三呼“萬歲”。
李見微在巳時一刻踏著馬進了衙門,崔俊聞聲而來,雨幕下:“微臣叩見王爺?!?p> 翻身下馬,李見微的衣服已經(jīng)濕透了,將馬鞭扔給薛成忠,扶起崔俊問:“聽聞張翠林已死,堤壩被沖毀,情況如何?”
“景林江確實發(fā)生了大范圍決口,保守的估計,有上萬人的傷亡,具體的情況現(xiàn)在還不知道?!贝蘅≌f著,見李見微的臉色越來越臭,又說,“陵州大小官員已經(jīng)在衙門聚集,景林江布政事陳雨軒玩忽職守,已經(jīng)捉拿歸案,聽候發(fā)落。另外青葉、北林、三門三處折沖府的校尉也來了。依臣愚見,該讓折沖府的兵員加入到抗洪工作?!?p> “按你的意思來,全部折沖府的人都去河邊,”李見微快步走進廳中,口中話不停,“除了上谷,還有兩個折沖府的人呢?”
“尚不知情?!?p> “那個陳雨軒怎么回事?”
崔俊道:“關于汛情的事情下面的人有進行過反應,但是都被陳雨軒壓下了。而且這種關鍵時期,他一直在東水謠住著,沒有到衙門處理事情,導致很多措施無法到位,否則不會發(fā)生這么嚴重的情況?!?p> “東水謠?”
崔俊點了點頭,李見微冷哼一聲沒有說話,但是事后算賬的表情誰也看得出來。
“帶陳雨軒來見我!”李見微做到了公堂的大位上,“還有三個折沖校尉!”
雨一直下,打在堂前天井的積水上,濺起水花無數(shù)。崔俊急忙招呼拿來衣裳,給李見微披上:“殿下,小心著涼?!?p> 坐在公堂上的李見微心亂如麻,沒有回答。陳雨軒是個五十上下的老頭,和三個校尉一起很快被叫來。這老頭自知罪責難逃,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李見微越看越氣!
“洪水決堤了,陳雨軒,你可知罪?“李見微沉著聲音,音量卻是盡量的大,這稚嫩的聲音傳入陳雨軒的耳朵里如索命的魔鬼一般令他心顫。
“老臣知罪!”
李見微道:“你身后是三位折沖校尉,想必也認識?,F(xiàn)在他們手底下的人都歸你指揮,要是不能讓災情好轉(zhuǎn),有如此案!”
“啪”的一聲,李見微單手打在身前的案桌上,整張桌子從中間裂開,然后塌下去,變成兩截。
外面的雨聲依舊嘩啦啦的響個不停,但是落在三名校尉和陳雨軒的耳朵里卻是寂靜非凡。那張堅固耐用的桌子被王爺一掌拍成兩半?
“你有疑義嗎?”
在場的幾人當然有疑議,但是在這樣的場合面前,聰明如他們,知道王爺想要的回答是什么,遂皆彎腰回答:“臣等遵旨?!?p> “我只要結果,具體怎么辦你們自己安排。我馬上就去前方,站在河邊,要是洪水再沖破堤壩,就先把我沖了!”
“王爺不可!”一位折沖校尉上前勸阻。
但是話沒說完,李見微直接咆哮:“去,趕緊去!”
眾人離了,崔俊上前道:“殿下,洪水無眼,會不會太危險了?”
李見微平靜下來,說道:“事情已經(jīng)很緊急了,張翠林死了,不給他們找點事做,很容易出亂子。陛下讓我來陵州,可不是為了給國家添亂,現(xiàn)在洪水肆虐,原本的計劃統(tǒng)統(tǒng)都要改變了?!?p> 回答跟去不去河邊根本沒有任何關系,只聽王爺又說:“現(xiàn)在關鍵的就是控制洪水,事情他們?nèi)プ觯抑荒芙o他們施壓?!?p> 到河邊就是為了給他們施壓。
崔俊只能說:“王爺宅心仁厚,心念黎民,此乃陛下之幸、朝廷之幸、萬民之幸?!?p> 李見微擺擺手說:“您是文章高手,還請盡快將這里的情況寫張折子,向陛下稟報。另外也得寫條文支會嶺南道臺衙門,免得出亂子。”
“是?!?p> 外面沖進一人,口中音量穿破雨幕:“報!”
是報信的差役,進門直接跪下,想要說話,可是猛然又看見李見微,有些不敢說話。李見微莫名其妙,還有什么要瞞著自己?遂惱羞成怒的要求:“說!”
驛兵從懷中掏出一張濕透了的羊皮紙:“景林江河岸決堤,有刻字巨石出現(xiàn),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三處,不知其他地方是否還有。此乃刻字內(nèi)容,事關重大,小的不敢多言?!?p> “拿來?!?p> 崔俊接過卷起來的紙,沒有打開,直接給了李見微。后者接過來打開,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旋即又冷笑:“好嘛,主意都打到我頭上來了?!?p> 崔軍奇怪,但是沒有多問。李見微把羊皮紙扔在已經(jīng)斷成兩截的案幾上,說:“看看吧。”
撿起來,擺正字樣,崔俊看到:天命在楊不在李。
“這……”崔俊不敢多言。
李見微問:“青松子呢?在哪里?”
王爺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