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宮變

　　　　吳王好劍客，百姓多瘡瘢。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后一聯(lián)說的是，楚靈王偏愛細腰，故靈王之臣皆以一飯為節(jié)，脅息然后帶，扶墻然后起。等到第二年，滿朝文武官員臉色都是黑黃黑黃的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大明第十一位皇帝明世宗朱厚zǒng熜，迷上了長生不老術，認為吸風飲露便可成仙。于是在園中植蕉數(shù)株，每早，闊葉上必布滿甘露，晨起口干舌燥之即，吮吸若干片，可覺甘甜爽口。為了采集甘露飲用，命令宮女們凌晨即往御花園中采露，導致大量宮女因之累倒病倒。除此之外，為了能長生不老，他幾近變態(tài)。苦煉不老神丹，大量征召十三四歲的宮女，采補她們的處女經(jīng)血，煉制丹藥。為保持宮女們的潔凈，她們經(jīng)期時不得進食，只能吃桑葉、喝點露水，因此有大量的宮女又病又餓，最終撒手人寰

　　這些宮女整日被死亡的威脅籠罩，最終‘官逼民反’，十數(shù)名宮女乘著嘉靖帝熟睡之際，用黃綾布把嘉靖帝的脖子套住，企圖勒死皇帝。但最終失敗，被盡皆處死，受了驚嚇的嘉靖帝回過神之后，一怒之下，下令誅其三族，劉鐵錚眼前的婦人和小孩兒，就在必殺的行列

　　“她的親戚在宮中謀逆，他們又不知情，何況孩子有何罪？真是昏君！”

　　“姑娘！別亂說話，會被殺頭的！輕聲吧~”

　　一位老邁的砍柴人急忙阻止她說下去。鐵錚善意一笑，嘴上停了，心里卻在大罵皇帝，轉身去別處游逛，順便看城中是否有何異常，她偷跑出來不止為了游玩，更想證明給爹看，自己雖然是女兒身，但一點不比男子差。正在她掃街的時候，只覺得肩膀被人從身后撞了一下，下意識就要動手，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鐵錚”

　　“二叔！你怎么這么快就找到我了”

　　“你膽子不小，不知道我和你爹多擔心”

　　“我這不是沒事兒嗎”

　　“你沒看到城門口的告示，就不知道害怕”

　　“看到了，汪值的頭最值錢，我爹和劉瞎子加起來都比不了，只是告示上沒有我，我怕什么”

　　“快點回去，別在這添亂”

　　“來都來了，要回一起回”

　　“你這孩子怎么不聽話，我們不是來玩的”

　　“你再讓我回去，我就去官府帶人來捉你”

　　“嘿~”

　　“噓！我就住在城門口第一家客棧，分頭行動吧，二叔~”

　　劉鐵錚轉身走了，留下劉二雄獨自無語

　　“小莊，恭喜你走馬上任啊”

　　“以后還請司獄大人多多提點”

　　“哪里的話，王師傅的高徒何須我們這些庸人指手畫腳，以后都是一口鍋里吃飯的兄弟，別太客氣”

　　“折煞郁某了，您太客氣了”

　　“行了行了，再客氣下去，我正事都忘了”

　　“請司獄吩咐”

　　“我還要再說一句恭喜”

　　“喜從何來？”

　　“一天后有兩位人犯伏法，屆時我可要看看你的刀法了”

　　“這么快”

　　“第一筆洗刀費就有十兩，到時候我可要吃紅啊”

　　劊子手每動一次刀，會有五兩銀子賞錢，稱為洗刀費，一般新手上任都是斬一個，郁莊第一次便遇上兩個，對于劊子手來說，確實是難得的，司獄說恭喜卻也合適

　　“哦？他們犯了什么罪？”

　　“你還不知道吧，皇帝在宮中遇刺，刺客已經(jīng)全部被斬首，且株連三族，那兩位便是刺客的家人”

　　“原來如此，好，我回去準備一下”

　　“好，一天后見”

　　郁莊六歲那年初接觸殺戮，加上王大刀經(jīng)常提起，自己用冬瓜也練習了無數(shù)次，所以他不怕，也不緊張，不過一上任便接到任務，這他倒是沒想到。遵從師門規(guī)矩，行刑前他要面見人犯，他此刻回家，便是準備酒菜，備以晚上用

　　狴犴的平面頭像張著大嘴，守衛(wèi)著監(jiān)牢，它的眼極有神，不是能工巧匠只能，而是它天生威嚴，有睛就有神

　　郁莊看著它，它也看著郁莊，就像兩個自己對望，母親當年的夢境也許是上天特意的安排吧。郁莊拎著酒菜，邁進大門，走過長長的走廊，這是死囚牢，不像其他監(jiān)牢那般吵鬧，這里沒有哀嚎，沒有啜泣，只有漆黑一片，和融入黑暗中的寧靜

　　嗒~嗒~嗒~

　　郁莊走下臺階，來到了最深處的牢房，這間牢房沒有窗，一年四季陰暗潮濕，晝夜難辨

　　嘩啦~

　　郁莊勾動牢門上的鐵鏈，算是打過招呼，接著說：

　　“一天后，由我送你上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告訴我”郁莊說完將酒菜透過門柱，遞進去

　　“我們是死囚，沒想到還有人敢來探監(jiān)，這位小哥聽聲音年歲不大，他們?nèi)绾文芊拍氵M來”女子的聲音從幽暗的空間傳進郁莊耳中，言辭冷淡，恍若看透世態(tài)炎涼

　　“別處我不知道，這的規(guī)矩不太一樣。你犯了什么死罪？”

　　大明律有規(guī)定，死囚是不準探視的，以免有劫獄的，或者在問斬之前被某方勢力下毒，所以郁莊也好，王大刀也好，都是徘徊在規(guī)矩之外的人

　　“明知故問”

　　“白紙黑字未必是真，我想聽你說，若有冤屈，我?guī)湍闵辍?p>　　“株連之罪”

　　“吃吧，喝吧，沒什么事我就走了”

　　“小哥請留步！”帶著重鐐的婦人艱難挪動身體，她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請講”

　　“我愿赴死罪，求求小哥救救我的兒子，他才三歲，什么都不懂”

　　“什么！”郁莊回頭，這才看到，婦人懷中還有一個小男孩

　　“我姐姐是宮女，只因不甘屈辱，刺殺皇帝未遂。我們已經(jīng)三年不曾聯(lián)系，對此一無所知，實在是飛來橫禍，我甘愿受株連，求求小哥，救救孩子吧”

　　“帝王怒，伏尸百萬，這里面有多少無辜的性命啊。大嫂請起，我會盡我所能，但君命難違，不論結果如何，你都不要怪我”

　　“只要我的孩兒能活，千刀萬剮我也甘愿”

　　“今夜之事，你不可對旁人語，成與不成，且看天意”

　　“小婦人多謝恩公”

　　郁莊走出監(jiān)牢直奔家中，他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還得跟師父求個辦法

　　劉鐵錚躺在床上輾轉難眠，每當閉上眼睛，那對母子的面孔就自動浮現(xiàn)眼前。她們不是刺客，卻受到了和刺客一樣的懲罰，都說法不容情，可這也太不容情了，甚至傷了天和。劉鐵錚越琢磨，心里越替那孩子鳴不平，騰地一下從床上起身，換上剛進城時的那身打扮，蒙上面孔，順著窗子攀下樓去

　　她腦中閃了一個靈光，她要救人，硬闖絕對不行，況且她也不知道監(jiān)牢在哪，得找個知情的問問，同時還有個計劃在腦中呈現(xiàn)，汪值的腦袋不是值錢嗎？那就讓他更值錢，給他找點麻煩

　　劉鐵錚一身的功夫都是家傳，莊稼把式居多，不善輕功，所以盡量挑人少的巷子走，她要去府衙抓兩個舌頭問路，她知道這樣救到人的幾率基本為零，可還是要努力一下，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就留下汪值的名字，自己也不虧心

　　劉鐵錚溜到府衙外，大晚上的，就這里有人，是位老捕快，跑得慢，力氣小，無非就是混日子，他的俸祿只有其他捕快的一半，至于另一半哪去了？嘿嘿，不可說，不必說

　　“別動！”劉鐵錚用匕首抵住他的喉嚨，粗著嗓子呵斥

　　“大俠饒命”

　　“牢房怎么走”

　　“啊？”

　　“不知道就宰了你”

　　“我說我說，出了門向北走二百步，往東拐走一百步，再向北五十步，出現(xiàn)三岔路口，有柳樹的那條路一直走，七十步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