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請君為我傾耳聽
李堃和王大刀被釘穿了琵琶骨,粗長的繩子拴在鐵鉤的尾巴上,人當(dāng)啷在空中,掛在城頭上,已經(jīng)一上午了。重力的撕扯下,感覺骨頭和肉都是從別人那租來的,現(xiàn)在時辰到了,要分別還給兩家,快要散架子了
血珠順著足跟下的竹管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繪成了畫。兩人的身體已經(jīng)麻木,感覺不到疼,他們多希望能有疼的感覺,至少能提醒自己還活著。今天多云,太陽時有時無,免去了暴曬,但由于失血過多,嘴唇像風(fēng)干的白薯干,若是能下點雨就更好了,至少可以潤潤干涸的軀體
李堃半夢半醒,眼前的一切似真似幻,見遠(yuǎn)處有一點綠色越來越近,這顏色真美,如春雨掃過的嫩芽。綠色更近了,李堃半張著眼看見,原來這抹勃勃的顏色是一位姑娘,懷中還抱著古琴。已經(jīng)極近了,李堃垂著頭,勉強(qiáng)能看清她的模樣,是她?是她!是她~
明眸皓齒,四目相對,秋波如螢,無盡情愫。一襲紗衣,席地而坐,焦尾棲膝,纖指如蔥,弦如柳尖。
她想干什么?李堃心想。當(dāng)~宮、商、角、徵、羽,環(huán)佩之音起:
“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后明祚衰。天不仁兮降亂離,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時。干戈日尋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海波不寧兮倭寇盛,至意乖兮節(jié)義虧。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紂之昌披兮,夫惟捷徑以窘步。惟夫黨人之偷樂兮,路幽昧以險隘。豈余身之殫殃兮,恐皇輿之?dāng)】?。何瓊佩之偃?jiǎn)兮,眾薆(ài)然而蔽之。惟此黨人之不諒兮,恐嫉妒而折之。沆瀣兮非我宜,遭污辱兮當(dāng)告誰?笳一會兮琴一拍,心憤怨兮無人知……”
弦動,聲起,寒茗一曲《胡笳十八拍》唱的字字誅心。李堃聞得曲中意,知道她在道天地不公,罵朝廷昏庸,斥官員貪腐,為好人不平。此等女子雖不能上陣殺敵,卻有明辨是非之慧眼,更有俠義風(fēng)范
“是在唱歌?速速查看”吳平正在城門樓子里休息,被突兀的歌聲吵醒
“大人,城下有一女子撫琴吟唱”
“膽子好大呀~”吳平起身,親自查看,立于城墻上俯視,果然是一女子,再向遠(yuǎn)看,城外無人,只在不遠(yuǎn)的河邊泊著一艘小船
“喂~快回家去,不然本官可對你不客氣了”吳平的脾氣變得難以捉摸,竟然會對一女子網(wǎng)開一面?怪也
寒茗只唱了一段,沒有再唱第二段,慢條斯理起身,抱著琴向前走了兩步,大聲說:
“上次叫你來聽我彈琴,你一直沒來。我聽說你被抓了,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在做對的事兒,所以他們不會放過你。我彈得可好?”
李堃的心臟砰砰跳,沒想到她竟然是來看自己的,看這個將死之人,震驚之下,憑空借來了力氣,大喊:
“好~”
這聲好喊的通透,把經(jīng)歷的所有痛苦全都喊了出去。寒茗又問:
“我唱的可好?”
“好!”
這聲好喊的亮堂,連烏云都被震散了。也許是心臟跳的太快了,李堃的衣襟被跳動的肌肉摩擦的松散,一方手帕飄飄搖搖的乘風(fēng)滑翔,一路落到寒茗手中
“手帕臟了,我洗干凈后還給你”寒茗攥著手帕,抱著古琴,轉(zhuǎn)身離開
“拿弓箭來”吳平吩咐道
手下取來弓箭,吳平上手掂量掂量,試著拉了拉,接著嘴角不自覺地上挑,搭弓引箭目標(biāo)正是城下的綠色倩影
就說吳平?jīng)]這么好心,果然變態(tài)依舊。他從兩人剛才的對話中聽出來,他們的關(guān)系不一般,敵人的朋友就是敵人,讓李堃親眼看著朋友死,是多令人愉快的事情。想到此處,拉滿弓弦,著!
咻~羽箭無情,破空而去
“小心!”李堃的提醒不可謂不快,可快不過離弦的箭,緊張之下,原本已經(jīng)還給人家的骨肉又回來了,鐵鉤摩擦骨頭,疼痛的感覺也回來了
叮~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塊兒拳頭大的石頭從旁處飛過來,撞在箭鏃上,羽箭在距離寒茗后心不到一寸的地方掉落在地
“啊~”寒茗感覺得到背后有勁風(fēng),又聽到李堃的大喝提醒,全身一緊,再回頭看,不免心底生寒,頓時后怕
“姑娘,你沒事吧”
寒茗只見一方頭大耳,粗眉大眼,五官棱角分明,身高八尺的漢子來到身前,正是郁莊,他是來救人的,一個人來的,背后背著尚未出鞘的斬鬼刀,誰將是此刀下的第一位亡魂呢?
“多謝救命之恩,敢問大俠高名”
“李堃是我兄弟,家?guī)熗醮蟮丁?p> “原來是郁大哥,久仰了”
“謝謝你來看我兄弟,你先退后,等我把他接回來”
“大哥小心”
“吳平,可敢一戰(zhàn)!”
郁莊一聲吼,直震得風(fēng)起云涌,城墻上的人無不心驚
“你帶了多少人,敢來叫陣”
“不多,一個”
“哈哈哈哈哈~想騙開城門?當(dāng)我是三歲的孩子嗎?”
“無膽鼠輩,你不敢出城”
“有能耐你就上來,我在這等著呢。放箭!”
“大人,沒箭了”
“什么?”吳平這才想起,軍械庫已經(jīng)付之一炬。又吩咐:“叫神機(jī)營的人過來,射殺之”
神機(jī)營帶來的大炮全都安裝在靠海的城墻上,防備敵船,這邊城頭上只有冷兵器,吳平手中還有一張弓一支箭,這是城中僅剩的了。遂再次搭弓引箭,目標(biāo)正是郁莊
咻~羽箭瞄準(zhǔn)郁莊的心口,從城墻上斜飛下來,如同匍匐的老鷹。郁莊不躲不閃,只等箭來,大手一抓,老鷹變成了小雞崽兒,服服帖帖
“還給你”調(diào)轉(zhuǎn)箭頭,郁莊以臂為弓,羽箭比來時還快,吳平抽了一口冷氣,下意識蹲低身體,頭上的烏沙帽被釘在城門樓子的立柱上。城墻上的士兵一看,都驚了一身的汗,全都縮緊脖子駝著背,貓在墻垛下,誰也不敢大搖大擺的露頭
“郁莊,休要逞兇,識相的自負(fù)雙手前來請降,不然我就砍斷他們的繩子,把他們摔成肉泥”吳平手持刀,刀刃下就是吊著王大刀的繩索,城墻足有五丈高,人若是掉下來,必定拍的粉碎
“吳平,你敢妄動,我便叫你陪葬!”
“不信?好,叫你看看!著!”吳平手起刀落,吊著王大刀的兩根繩子斷了一根,兩邊失去平衡,剎那的失重后,身體的重量全都壓在左側(cè),王大刀身子一頓,停止下墜,身子貼著城墻左晃右蕩,鐵鉤蹭著琵琶骨,薄薄的血痂裂開,鮮血再次流出,王大刀也疼的直咬牙
“師父!”郁莊往前跑,生怕王大刀掉下來
“再向前一步我就把這根也斬斷!”
“狗官!我定取你人頭!”郁莊握住刀柄就要把刀,他要大開殺戒!
就在此時,與城墻摩擦的那根繩子突然斷開,王大刀陡然下墜。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吳平,急忙探身查看,心想:這個死法,太便宜你了。郁莊顧不上把刀,連說話都來不及,腳掌發(fā)力,蹬飛土塊,一步竄出一丈多,眼看著王大刀就要落地了,郁莊急中生智,單腿后勾,背上的長刀還裹著布,呼的一聲飛出去
噗~
堅實的城墻如同豆腐,刀把定住繩索,王大刀半邊膀子被巨大的力撕扯住,張嘴吐出一口凝血,停住了下墜的勢頭。郁莊來不及看結(jié)果如何,兩步竄到城下,伸手撐住王大刀的腳,大喊:
“師父,您怎么樣了!”
“死不了~”
殷歷
堅持到底,就會勝利,戰(zhàn)疫,我們是認(rèn)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