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走吧,夜深了,也該找個地方投宿了?!?p> 新燭聽聞“投宿”二字便覺得心底拔涼,配合著周遭狂放蕭肅的西北風(fēng),心里越來越響的唱起“小白菜”。
“我們有錢去投宿嗎?”
“………”
元睿越加尷尬的咳嗽了一聲,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意味深長的說道。
“有時候,投宿并不需要錢這等迂腐的東西?!?p> “?。磕愦笸砩系挠忠ズ鲇迫税。?!”
新燭話剛說完,元睿便輕“嘖”了一聲,手中浮塵瀟灑一甩,直接敲了一棒新燭的顱頂,皺著眉頭斥道。
“這怎么能叫忽悠人,為師說的字字珠璣,只是卦不可算盡,天道無常而已。而且找不到投宿的人家,我們也可以住破廟嘛。”
那還是去忽悠人吧。
新燭想起蛇蟲鼠蟻亂爬,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種種破廟之旅······心中那桿天平便傾斜了。
只是元睿向來都對占便宜的小事直言不諱,怎的今日突然這般正經(jīng)起來,新燭疑惑的歪了歪腦袋,對他突然而來的高筆格言論百思不得其解。
但她也未對元睿的這番忽悠有絲毫的懷疑,而是“蹬蹬蹬”的跑上去,求知若渴的問道。
“是什么意思啊師父?你以前不是說命數(shù)都是天定的嗎?為什么現(xiàn)在又說天道無常啊?”
元睿最怕熊孩子的十萬個為什么,一旦開始就沒完沒了,但見她雙眼亮晶晶的,充滿了對知識的渴望,便也不忍敷衍她,思忖了片刻后方才舉了個通俗易懂的例子說道。
“這么和你說吧,要是你命不好,你會不想著逆天改命嗎?”
見新燭點頭,元睿便又滿意的說道。
“即是如此,蕓蕓眾生,努力的人這么多,總有幾個改成功的嘛?!?p> 新燭認真的思考了一下,覺得元睿說的甚有道理,但又覺得哪里好像不太對勁。
既是命數(shù)天定,那要是每個努力的人都能逆天改命,那天命還能被稱之為天命嗎?豈不是成了人說了算的人定勝天?那還算什么命嘛!繞了一圈回來,算命豈不又成了騙人的了?!
她糾結(jié)的摸著自己的小下巴,眉頭一下皺在一起,一下又松開,一下又擰在一起,來來回回,攪著手指頭不解的嘀咕。
“那還怎么說命數(shù)天定吶……”
元睿就曉得以她的智商絕對理解不來,側(cè)首頗覺的有趣的撇了她一眼,繞死她不償命的補了一句說道。
“你又怎知他能成功逆天改命,不是他的天定命數(shù)呢?”
“………”
嗯???
還能這樣???
所以武俠畫本里那些逆天改命的主角能改命成功的原因竟是他本來就有主角命?
新燭聞言愣在原地,小小腦殼兒已經(jīng)徹底死機,她大腦內(nèi)不斷的自我否定又重組問題,圍繞在命數(shù)天定還是人定勝天之間繞不出來。
這個問題于她而言就像是一圈咬尾巴的蛇,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始終不知道哪里才是起點。
元睿也不再點撥她,他樂的見到此般安靜的新燭,至少她不會再嘰里呱啦的追在自己屁股后面,問自己十萬個為什么。
他在心間感嘆了一聲“小孩難帶”,一揮一揚手中拂塵,趁新燭不注意,狡黠的說道。
“那今日就睡破廟吧,山上剛好有一處。”
“?。俊?p> 聽到破廟二字,新燭條件反射的打了個激靈,一下子就從“命不命”啊的里頭彈了出來,抗議的哀嚎道。
“………又睡破廟啊?!?p> 元睿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仿佛真的有在認真思考新燭說的這個問題。
“那山洞你覺得怎么樣?”
“不怎么樣………”
新燭反駁的極快,但這對今晚住在哪里的結(jié)局起不到任何作用,見新燭鼓著包子臉哀怨的盯著自己,元睿便又試探性的問道。
“那就地刨個地窖?”
“………”
“樹上?”
“.........”
就不能說個正常點的過夜場地,怎么越說越不靠譜!
新燭耷拉著毛茸茸的腦袋,頂著上頭兩個有些篷亂的小發(fā)球,神色萎靡,頗有些認命。
“那還是破廟吧……”
見她妥協(xié),元睿得逞的笑瞇起眼睛,抬手欣慰的揉了揉她的腦袋。
“唔……徒兒真乖,真是越來越懂事了。
你放心,明日跟著為師去城里化緣,為師保證讓你明晚睡的舒舒服服,還能吃香的喝辣的?!?p> 新燭聞言卻是提不起什么興致,畢竟吃過元睿的套路比吃過的大米還多,從他嘴里吐出來的屁她是半點兒都不會信的。
于是她側(cè)首看了元睿一眼,癟了癟嘴糾正道。
“師父你不要說這么有歧義的話,我們是道士,不是和尚,不化緣的?!?p> 怎奈元睿半點都沒把此事放在心上,頗為隨意的罷了罷手,抬步便朝破廟的方向走。
“差不多差不多,不要在意細節(jié)?!?p> 新燭邁著自己的小短腿“蹭蹭蹭”的跑上去,追在元睿的身后執(zhí)著的糾正道。
“差很多的!你老說錯會顯得你很不專業(yè)!那你就騙不了人了!”
“都說了不是騙人了?!泵慨?dāng)說到此等話題,元睿便會變得異常嚴肅,只見他駐足拿拂塵的棒子敲了新燭一腦袋,擺出一副仙風(fēng)道骨的賣相,認真的解釋道,“只是修行方式不一樣罷了,都是修真者,算的命也都是靠著真才實學(xué),區(qū)別不大,徒兒不要介懷?!?p> 新燭吃痛的抱住自己的小腦袋,不服氣的嚷嚷道。
“說來說去都是你的一張嘴,就不能不要把騙人說的這么清新脫俗!”
“你知道就好。”
元睿平平無奇的臉上狡黠一笑,將拂塵插在背后,老神哉哉的雙臂抱懷,悠哉悠哉的繼續(xù)往山上趕路了。
新燭被他氣的不輕,鼻孔里哼次哼次出粗氣,單手叉腰對著元睿的背影指了半天,卻被氣的“你你你!”了半天也只罵出一個“你!”。
元睿見到她這副炸了毛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菲薄的唇角勾起一絲幾不可見的弧度,他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眼尾微微瞇起,活靈活現(xiàn)的竟在他平凡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股桀驁不馴又頑劣肆意的氣質(zhì)。
他覺的此番逗弄屢試屢爽,令自己心情異常愉悅,就像是逗弄生氣了自己養(yǎng)在身邊的一只靈寵,只敢在一旁“嗷嗚嗷嗚”的嚎叫,張牙舞抓又不敢真伸出爪子,來來回回跳來跳去只會虛張聲勢,真是可愛的緊。
每當(dāng)此時,元睿方能理解一點點點點點那些老不休廣收門徒的奇怪嗜好。
畢竟那些年輕的生命,終歸是活躍一些,膽大一些,也有趣一些。
多多少少也能煥活一下他們一灘死水般沉長的生命。
不過自己還年輕,并不需要。
思及此處,元睿雙眼一瞇,斜睥向新燭威脅道。
“再反抗明天你去獵巨齒蝙蝠?!?p> 巨齒蝙蝠???
新燭連忙摸出懷里快被翻爛的《妖獸異聞錄》,刷刷刷的翻到巨齒蝙蝠那一頁,越看小臉越慘白,越看越涌現(xiàn)出一股要去如廁的感覺,她連連吞咽畏懼的口水,肥嘟嘟的小胖手抖若篩糠,差點連書都要捏不住。
閣老子的!去殺巨齒蝙蝠!瞧瞧這說的是人話嗎?那可是三個雙頭狼那么大的妖獸?。?!展開雙翅都能蓋住一棟三腳小樓?。?!獠牙長到都能從自己的天靈蓋直捅到腳底板心!??!
叫自己這么個只能用銅錢劍去割韭菜的營養(yǎng)不良少女去砍巨齒蝙蝠,那不是去給巨齒蝙蝠送下酒菜嗎?。。?p> 啊呸!都不夠給它塞牙縫!
新燭仰天一聲哀嚎,一下?lián)溥^去抱住元睿的大腿,癟著一張包子臉,睜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嚷嚷道。
“不要啊師父!我打不過的!我連雙頭狼都打不過!?。 ?p> 去打巨齒蝙蝠它一定會吃了自己的!
元睿狐貍一般的瞇起眼睛,狡黠的勾起一絲唇角,那模樣,讓人一看見便會覺的他一肚子壞水。只見他并未將新燭的哀放在心上,刻意忽略自己腿上的人型掛件,哼著小曲兒,邁著八爺步繼續(xù)往山上走。
邊走還邊十分氣人的說道。
“有為師在,你怕什么?!?p> 拖了一地土的新燭聞言頗為忿懣的瞪了他一眼,憶起種種不可描述的“屈辱”往夕,咬牙切齒的罵道。
“你要是真靠譜,我就不會混這么慘了!”
“瞎說什么大實話?!?p> 元睿頓下步子看了她一眼,摸著自己的美髯須,笑瞇瞇的說道。
“正所謂富貴險中求嘛,所往經(jīng)歷都是所得,吃虧是福,你不是向來都這么念叨。”
“要是運氣好我還會念這個安慰自己嗎!”
新燭實在是忍不住吐槽,狠狠一掐元睿緊實的大腿罵道。
“我看求來的只有倒霉,哪里來的富貴?!?p> 元睿吃痛的“嘶”了一聲,剛欲接著逗弄新燭,便聽見隨在他“嘶”聲后的另一聲嘶鳴,雖此聲輕散,但熟悉的嘶鳴聲卻令他嬉皮笑臉的面色忽而一沉,他銳利的雙眼掃過周遭婆娑的樹蔭,沙沙晃動間,隱約捕捉到一道若有似無的黑影穿梭其中,迅速劃過。
元睿連忙警戒將她護在身后,低聲呵道。
“小心!”
以往元睿也不是沒拿過“此招”對付新燭,每每表現(xiàn)的十分傳神,演技堪比奧斯卡大滿貫影帝,轉(zhuǎn)移開不利話題的招數(shù)那在元睿手上可真真是多不勝數(shù)。雖新燭此時也覺得周遭陰氣頗重,但她還是下意識的挺起胸膛罵道。
“你少嚇我,別以為我還會上當(dāng)!”
元睿卻渾然沒將注意力放在新燭的身上,雙手食指交屈,口中默念喚劍訣,一拔背后浮塵,便將其握在手中,化為一束白色劍芒,對著小樹林橫掃而過,竟是直接齊刷刷的砍斷了一片喬木,令遁匿其中的污穢無所遁形。
那抹若有似無的黑影似是道行淺薄,只吃這劍芒一揮,竟混在一眾砍倒的喬木之中如同黑霧一般被打的分崩離析,只是它仿佛并不甘心此般灰飛煙滅,竟在空氣中扭曲騰挪了半晌,最終竟又重新匯聚成了兩只略小一些的黑色蝙蝠!
逞著劍芒還未完全消散,元睿定睛一看,竟見這兩只重新匯聚在一起的黑色蝙蝠居然毫無眼鼻,空留一口,在半空中低沉嘶鳴。
元睿瞳孔一縮,徹底確認心中所猜,暗道一聲“不好!”,捉起新燭的手腕拔腿就跑。
新燭被他營造的緊張氣氛弄的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
“不就是兩只小蝙蝠,有什么好怕的!”
雖說嘴上不服輸,但新燭的身體還是很誠實的跟在元睿身后踉踉蹌蹌的跟著跑,邊跑甚至還邊不忘往身后丟去一張爆炸符,直接將兩只黑色蝙蝠炸成了四只.........
元睿撇了一眼身后再度擴大的蝙蝠群,無奈撫額,咬牙切齒的罵道。
“閉嘴,這臟東西在人級界沒東西對付的了!你別再炸它了,這東西炸不死,只會越炸越多,還會自行吸收周遭的陰氣補充自己,無道行之人沾之必死。”
“?。渴裁垂頄|西?這么危險的嗎?!”
新燭看著神神叨叨的元睿,緊張兮兮的張望了一下四周,小短腿瞬間跑的飛快,一下子竟跑到了元睿的前頭。
見新燭終于肯認真逃跑,元睿卻一反往常,瞬間沉下臉色,一把將她拉回身后,警惕的持劍在前,聲音低到連氣氛都開始變的壓抑。
“是陰霧蝠,我們被包圍了?!?p> 新燭此時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害怕的蜷縮在元睿身后,有樣學(xué)樣的抱著自己的銅錢劍抵在胸前,仿佛這樣就能壯膽一般。
“什......什么東西!怎么從來沒聽說過!”
“你當(dāng)然沒聽說過?!?p> 元睿伸手摘下掛在自己脖子上的碧蟾玉佩,不由分說的套在新燭頭上頂著的兩個發(fā)球上,常年嬉皮笑臉的面容一時間變的十分蕭肅,警惕的環(huán)伺四周說道。
“這是地級界才有的東西!人級界根本生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