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東方故帶初小滿來到大殿內,在桌邊坐下,吩咐人拿些糖葫蘆和熱粥來。
東西很快送來,他讓人放下,便清退旁人。偌大宮殿里,此時只剩他和初小滿兩人。
他看到穿著糖葫蘆的尖竹簽,恐她吃時被誤傷,便親自動手,將糖葫蘆一個個從竹簽上捋下來。
待糖葫蘆球堆滿盤,他又覺得沒有竹簽不好食用,總不能叫她直接上手抓著吃,故又吩咐人再拿一湯匙。
這一番準備工作下來,糖葫蘆可算是于她無害且易食了。東方故這才用湯勺從盤里舀一個糖葫蘆球,遞到初小滿嘴邊。
初小滿也是乖巧,整個過程只乖乖坐在椅子上,水靈靈的雙眼專注地看東方故為她操勞。
見東方故遞過湯勺,她便乖乖地張嘴,啊嗚一口,一整個糖葫蘆球便一股腦進了口,腮幫子金魚似的鼓起。沒半點小姑娘的文雅含蓄,倒是十足地簡單率真,還透著幾分軟萌的可愛,活像只不怕生的小白兔。
東方故看著她,嘴角不由得上揚。
好可愛!
他笑著又舀起一球遞到她嘴邊,溫柔注視著她,靜靜等她咽下口中食物。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來報:
“稟宮主大人,博聞殿花殿主求見?!?p> 東方故聞言,收斂了臉上笑意,道:
“進來吧?!?p> 初小滿也從熱粥糖球的美食鄉(xiāng)中抬起頭來,看向門口。
只見一名著羅蘭紫紗裙的女子款款走進來,她的周身散發(fā)著一種淡淡的薰衣草香,令人光是聞著就心蕩神馳。她從唇角到眉梢,都散發(fā)著誘人的笑意;舉手投足間,都令人神往。
此人便是花韻,京城第一花魁,圣奚宮博聞殿殿主,掌管京城情報線。
看到這樣美貌之人,初小滿呆呆地眨眨眼。
花韻也在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宮主身邊這個軟萌的小姑娘,忍不住心中一顫,卻仍是笑著同她遙遙點頭示意。
初小滿嘻嘻笑了,旋即又轉回頭去,將東方故湯勺內的糖葫蘆球吞進嘴里。此后,便乖乖巧巧繼續(xù)邊吃東西邊看著東方故,發(fā)呆。
花韻將這一切瞧在眼里,默不作聲走到東方故身前,款款行禮:
“花韻見過宮主大人。”
她聲音柔媚入骨,叫門外的守衛(wèi)遠遠聽了都酥了一耳朵。
然,她眼前的東方故卻神色淡然:
“京城距此千里,平日都是飛鴿傳書。今日親自前來,可是有要事?”
花韻點頭,正色道:
“稟宮主,半年前前禁軍統領傅嚴故世。出殯當日,卻有幾十戶平民人家之婦為其送喪,且皆是喪夫之家。屬下派人打聽,得知這幾十戶人家家中丈夫,皆是十年前故去。那些婦人皆說,是為國效力而死。故而屬下猜測,或許與十年前舊案有關......”
說到最后,她聲音漸漸低下去,忍不住抬眼,小心翼翼看了眼東方故。
東方故神色似若平常,難窺息怒。
然而沒事就對著東方故發(fā)呆的初小滿卻看到,大哥哥握著湯勺的手指,不動聲色地緊了緊。
“繼續(xù)?!睎|方故聲音平穩(wěn)。
花韻松了口氣,繼續(xù)道:
“屬下本想待事情有所眉目再向宮主稟報,便派人探查傅嚴生前往事,哪知此人生前極為謹慎,除了從未娶妻卻有一子外,并無半分可疑之處。”
“可有詳查其子?”東方故問。
“屬下前來正為此事,”花韻續(xù)道:
“月前,花云閣有人鬧事。屬下與那無賴正僵持不下,一男子路過,替屬下解了圍,當即便為屬下贖了身。屬下于是知曉,此人便是傅嚴之子,傅懺?!?p> 聽到此處,東方故難得露出詫異的神色。
花韻雖名義上是花云閣的花魁姑娘,實則卻是代替東方故掌管花云閣上下的真正老板,居于幕后,實際上從不接客。
花魁的身份只是幌子,花云閣這個三教九流云集之地才是京城情報線的真正意義所在。
這傅懺,卻是一上來,就將她這個幕后老板、情報線首領給贖了身?這對于暗探來說,必須得拒絕啊。
然而,妙就妙在這贖她之人。此人既是他們擠破了頭都查不出端倪的傅嚴的兒子,那就另當別論了。想必花韻此來,定然也是這樣想的。
果然,就聽花韻款款半跪在地,信誓旦旦道:“屬下自作主張答應傅懺,隨他回府以伺時機查探,請宮主大人應允。”
“能親至現場查探自然是好,”東方故神色鄭重,“但若是要犧牲你,卻是不必。”
花韻聞言心中一暖,回道:
“屬下觀傅懺乃雅正君子,宮主大可放心?!?p> 東方故聞言,明白花韻向來八面玲瓏四處通達,便也不再擔心,淡淡允了聲:
“可?!?p> 花韻得了應允,站起身來,于原地沉默片刻,才遲遲道:
“宮主大人,屬下這便回京了。此后身在傅府,應是無法定時來信回稟,還望宮主大人放心,任務同性命,花韻都會珍視。至于花云閣與情報線事務,屬下亦會安排得當。宮主大人,屬下...這便去了?!?p> 東方故點頭,叮囑道:
“自行保重,人重于事?!?p> “屬下省得。”
她話畢,看了一眼東方故,余光不著痕跡掃過正在吃喝的初小滿,她勉強扯起一片美好笑意,最后再看了眼東方故,便轉過身,像她來時一樣,款款而去,只留下一個始終優(yōu)美的背影。
走出大殿,踏下殿前九層臺階,走出了十來米遠后,花韻終于忍不住回頭。
她看著這大殿,面露哀傷。
她想起宮主大人親自拿勺喂那姑娘,他的眼里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笑意。
她對東方故說傅懺是個雅正君子,請他放心。
可又有哪場深入虎穴的臥底行動是毫無風險的呢?
她此去,是否還能再見他一眼?
其實她今日稟報之事,以飛鴿傳書也無甚不可,甚至飛鴿還能比她更快到達。
可她沒有,她將此事自欺欺人般視作非她親自來說不可的要事,無非是想,在去之前能再見他一面。
如今心愿已達成,她還有什么哀傷的呢?
花韻搖搖頭,當年若不是宮主大人相救,她早已清白同性命一道葬了。
若無宮主,便無花韻。
像宮主這樣神祗般的人,有資格陪伴他左右的,自然是這世上最好的,就像坐在他身邊的小姑娘,明朗、可愛、又純真......
而她,不過是個風塵女子。
再美艷動人,也不過......
她展顏,凄婉一笑。
罷了。
·
殿內,花韻走后,東方故轉回頭來,正碰上初小滿清澈的雙眸帶著一絲疑惑,靜靜地看著他。
“怎么了?”他展眉輕笑,柔聲問道。
“大哥哥剛才為何難過?”初小滿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干凈、直白。
東方故聞言微微一頓,難過嗎?他已經很久不知道難過是什么感覺了。
圣奚宮的宮主大人、武林第一大魔頭,不需要難過。
也不能難過。
即便他當真難過,她這傻姑娘又怎會知曉?
“你為何說我難過?”他注視著初小滿,不知為何,在她面前,他不再自稱“本宮”。
“剛才漂亮姐姐說什么十年前的時候,大哥哥手指頭都發(fā)白了。小滿難過的時候,手指也會發(fā)白的?!?p> 東方故聞言輕嘆一口氣,不是難過的時候手指會發(fā)白,是難過卻要忍著、只能靠手指緊握著什么才能克制情緒時,手指才會發(fā)白。
這傻姑娘,應是把手指緊攥的動作和難過的情緒自行聯系起來了。
看來,她以前大概時常忍受難過,或者疼痛吧?
東方故想起她身上隱約若現的鞭痕,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腦袋,仿佛想以此慰藉她過去受到的傷害。
忽然,他仿佛意識到什么:
“你知道你是誰了?”
初小滿聞言“嗯!”了一聲,道:
“宣州...初府,初小滿?!?p> 東方故看著她,心想,難不成是記憶紊亂?時而記得,時而又不記得?
然而他來不及多想,就又聽初小滿問道:
“大哥哥,十年前有什么事情呀?”
一提及十年前,東方故的心中不由輕|顫,思緒也隨之遠去。
他出生于百年傳承的四大武林世家之一的鎮(zhèn)北東方氏,年少成名的他本有大好的前程可期。
然而,十年前的一個晚上,鎮(zhèn)北東方氏毫無征兆地遭遇刺客,百年的武林世家竟然毫無還手之力,一夜之間慘遭滅門。
暗衛(wèi)隊護他從密道逃走,偌大一個東方氏,只他一人存活。
后來他得知,幾乎在同一天,同為武林四大世家的南疆慕容氏、西吾公良氏、東海裴氏,遭到與鎮(zhèn)北東方氏一樣的滅門之禍,一樣地毫無還手之力。
是什么力量,強大到能讓傳承百年的四大世家同時滅門,且完全無力反擊?
即便有這樣的力量,它這樣做又是為了什么?
四大世家鎮(zhèn)守四方武林,百年來護國、守民、安江湖,何仇何怨何所圖,要滅他們四族?
四大世家覆滅后,江湖中群龍無首,沒有一個門派有足夠的威望震懾四方,九州武林于是陷入一場無止境的腥風血雨。
門派間爭斗不絕,無數平民百姓因此遭罪,致使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卻報仇無門,無處申冤。
于是東方故在流亡三年后,帶著僅存的一隊暗衛(wèi),建立了圣奚宮。招納四大世家遺民和亂世中走投無路之人,集眾人之力,復眾人之仇,伸眾人之冤。
時至今日,終于在他們攜手共策下,圣奚宮強盛一方,使得圣奚宮之人,再不怕被人欺侮,于這紛亂江湖中,也總算有了一個安身立命之家。
也只有這時,他才有實力派人調查十年前的真|相。
無論什么原因,守護九州百年安泰的四大世家,幾百條英魂烈骨,都不該死的不明不白!
“大哥哥?”初小滿一聲輕喚,將東方故的思緒拉回到現在。
他看到她茫然中透著一絲擔憂的神色,安慰地一笑,道:
“嗯,確是難過之事?!?p> 初小滿感受到東方故周身隱隱散發(fā)出的低沉苦澀,她心中有些小小的慌張,微微頷首,眼珠子轉了轉,目光落到桌上的糖葫蘆上。
她瘦小的手輕輕取過東方故手中湯勺,握棒子似的握住它,從盤中舀了一顆糖葫蘆球,學著東方故那樣,遞到他嘴邊,露出花一樣燦爛的笑臉:
“大哥哥吃,甜的。吃甜的,就不苦了!”
吾欲無囚
初小滿:那個小姐姐好漂亮! 花韻:那個小妹妹好可愛! 東方故:......要不,你倆組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