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初小滿接過這朵粉色藤織花,揚起嘴角,喜悅地笑起來。
“謝謝你!”
裴墨深笑著點頭,撐著膝蓋站起來時,看到東方故微笑的樣子。
東方故看到初小滿開心,自然覺得開心??刹恢趺吹?,看著裴墨深與初小滿的互動,他的心中冒出那么一絲絲不適來。
但他只覺得,或許是自己與裴墨深久別重逢,有些不習慣而已,因此并未在意。
東方故等裴墨深向一圈人都問候了個遍,才端著威嚴姿態(tài),道:
“裴殿主一路舟車勞頓,不如稍作歇息,敘舊明日不遲?!?p> 裴墨深聞言又向東方故作揖,應(yīng)道:
“多謝宮主大人體諒,墨深這便先退下了?!?p> 東方故點頭,目送了裴墨深被公良末推著回了裕息殿,便攜了初小滿的手,回眾生殿去了。
余下眾人也漸漸散開,各做各的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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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墨深被公良末推著回了裕息殿住處,待謝別了公良末后,他推著輪椅關(guān)上房門,房間內(nèi)只余他一人。
房間里窗明幾凈,連床單被罩都換了全新的,床|上整整齊齊擺著一套黑色長袍,是按著他的習慣來的。
他簡單地審視了四周一番后,才推著輪椅來到床榻前,卻沒有直接換衣服。
他從衣襟中輕輕取出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手巾,那手巾已經(jīng)泛了黃,可見年歲之久。
他將那手巾緩緩抖開來,對著窗前日光凝視許久,才終于又認認真真地將它疊得四方,不露半點邊角。
等整理好了手巾,他才脫了身上灰色長袍,換上新的灰長袍。
待衣衫穿戴整齊,他做的第一件事,又是將那手巾仔仔細細放回到衣襟里,隔著衣襟拍了拍手巾,露出滿足的微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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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裴墨深早起去見東方故,同他詳細匯報了裕息殿這一年的商業(yè)營收與耕織收入,以及主要開銷。
見東方故沒什么要問的,裴墨深正準備退下,就聽東方故忽然道:
“今年兄弟們的年終福利,也辛苦你操辦了。近來我教勢力范圍擴大,兄弟們跟著東奔西走得也著實辛苦,紅包便多包些,讓大家過個好年?!?p> 裴墨深聞言稱是,往年的年終福利也都是他在操辦,都是慣例了。
他又稍等了一陣,見沒別的事務(wù),就退下了。
便是這日下午,一向黏著東方故的初小滿,忽然提出說要自己一個人到院子里去玩。
東方故雖有些驚訝,但想來許是慕容開的藥有了成效,小滿心智逐漸成熟了,要開始獨立起來?
雖說出于某種類似于老父親的心態(tài),東方故產(chǎn)生了一丟丟被長大了的女兒拋棄的辛酸淚。但總體來說,看到初小滿開始有了獨立的傾向,他還是為她感到開心的。
初小滿從眾生殿中|出來,碰到路過的教中兄弟,便拉住他詢問裴墨深的所在。
“請問,昨天送我花的那位灰衣服哥哥在哪里?”
大概是這些天跟著東方故讀書習字,她說話顯得格外正式又有禮貌。
那位兄弟一聽“灰衣服”這個標志詞,猜想許是問裴殿主呢,便耐心給她指了條路。
初小滿禮貌地告別了那位兄弟,一路小跑著到了裕息殿,恰見著伏案包紅包、寫賀詞的裴墨深。
她沒有直接進去,而是站在外邊又輕又緩地敲了敲殿門。
東方故若是在這里,看到自己教出來的小可愛這么懂事又懂禮貌,一定欣慰到喜極而泣。
裴墨深看到初小滿背著光出現(xiàn)在殿門口的剎那,有片刻微怔。
她的容顏神態(tài)在陽光襯托下,顯得格外高貴如神祗,像極了他兒時記憶中,時??吹降哪莻€高貴身影。
只不同在,初小滿的臉上還泛著稚|嫩的傻氣,全然沒有他記憶中那個女人的孤傲與冷艷。
但是,不管她與那人像與不像,都與他沒有關(guān)系了。
他早已不是東海裴氏旁支的那個卑微庶子裴墨深了。
今日,他是九州第一教圣奚宮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裴殿主,是那滅族了的東海裴氏遺留下來唯一的血脈。
何論他是嫡是庶,主支旁支?
他都是東海裴氏唯一的血脈,九州所有裴氏門生都要效忠的主!
裴墨深于是定了定神情,露出了微笑。
他坐在輪椅上,笑盈盈地朝初小滿招手請她進來。
初小滿得了允,這才邁步進來,徑直就走到裴墨深桌案前,俯首看著案上許多紅紙與大疊大疊的銀票,邊上還有一摞絳紅色空白小紙片,像是用來寫賀詞的。
“姑娘來尋在下,可是有什么事?”裴墨深很是禮貌地問她。
初小滿點頭,目光仍是落在案上那一堆堆上。
“這是早上大哥哥說的年終福利嗎?”她指著那堆問。
裴墨深早在回來前就對這位心智滯留的小姑娘有所耳聞,聞言也不覺奇怪,而是認認真真回答道:
“是啊,年終福利,寫賀詞、包紅包,表達對過去一年辛苦付出的真誠謝意,和對來年最熱切的美好祝愿。”
初小滿聽著,懵懂著點點頭,又問:
“你可不可以做一個給我看看?”
裴墨深含笑頷首:
“當然?!?p> 說完,他新取了一張絳紅色小紙片,提起筆,邊寫邊道:
“賀詞,寫你最想同對方說的感謝與祝福,如果同時寫許多張,最好不要有重復的。給每個人的賀詞,都需是為他量身定制,如此才顯得誠意?!?p> 這番話畢,一張賀詞已成,他將這張賀詞放到一邊晾干,又指了指那堆銀票,道:
“年終福利大多放紅包,但其實重在心意,至于內(nèi)里放的什么、放了多少,懂的人不會計較這些?!?p> 初小滿聞言點頭,完全一副認真學習的樣子。
裴墨深說完話,賀詞上的墨跡已干,他將賀詞用幾張銀票一同放入紅紙中,將紅紙幾下翻折,就成了個四四方方的緊實信封。
初小滿一瞬不瞬地看著,看著裴墨深一雙手熟練地翻折,只覺得頭昏眼花,連著看了好幾遍都是暈暈乎乎的。
裴墨深見狀,放低了速度一步一步教她,直到她手中的紅紙皺到像百歲老阿婆臉上的褶子,密密麻麻一片軟踏踏的折痕,初小滿才算是學會了折紅包。
得虧著裴墨深脾氣好,若是換了旁人,不得氣得吹胡子瞪眼?
東方故那邊見初小滿老久不回來,生怕她出什么事,便叫步影四處來尋,終于從裕息殿里把初小滿帶了回去。
步影此刻才真叫吹胡子瞪眼了,一路揪著初小滿后衣領(lǐng),一路氣呼呼罵罵咧咧起來:
“你這小丫頭怎么回事兒啊,一跑幾個時辰?jīng)]影兒,你不曉得宮主會擔心?你說你這熊孩子......”
正說到這兒,兩人正與擔心地親自出來尋初小滿的東方故撞個正著,初小滿一見東方故,“哇”地一聲就哭出來,嚷著喊著要步影放開她。
步影尚還沒從這突如其來的哭喊暴風潮中醒過神來,就見東方故黑著臉,一把拍開他揪著初小滿衣領(lǐng)的手,將她攬入懷里好生安慰,哄孩子似的拍著她的后背:“不哭不哭,哥哥替你教訓他!”
步影一聽直覺不好,就見東方故板著臉抬起頭來:
“你小子怎么回事兒?”
步影:這話好像似曾相識?
步影立馬立正站好,乖得跟小白兔似的,心里忍不住暗暗嘀咕:“好啊你這小丫頭,居然陰我?一路上這么久都一聲不吭,一到了宮主面前就稀里嘩啦哭上了,心機挺深啊你!”
哎,女人心,海底溝,深不可測,一不留神跌個跟頭。
步影表示,再不敢在這傻姑娘面前造次。
因為她,一、點、都、不、傻!
東方故領(lǐng)著初小滿吃完飯去了,忠心暗衛(wèi)步影又一次被拋棄在院子里,曬、夕、陽。
步影:見色忘義,你再也找不到我這么忠心耿耿又寬容大度不跟你計較的暗衛(wèi)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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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后到睡前的這一晚上,眾生殿內(nèi)辦公的東方故都不知道初小滿在搗鼓些什么。
只見她把他書房里所有辭典書都搬了出來,厚厚堆在兩人之間,隔出屬于她自己的一片小天地,然后埋頭翻詞典。
每當東方故要探頭過去看看,她立馬就把書合得嚴嚴實實,縫都不露的那種。反復幾次,東方故只好識趣地不去打擾人家。
哎,孩子長大了,需要私人空間了。
東方故心中,有著小小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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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子時,千里之外的京城傅府,已故前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傅嚴的書房內(nèi),漆黑一片。
黑暗中,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正在書架上悉悉索索摸索著什么。
正是數(shù)月前,被現(xiàn)今傅府新一任家主傅懺帶回來的京城第一花魁,花韻。
忽然,只聽得“咔嚓”一聲,書架上一層落滿灰塵的隱秘暗格被意外打開。
花韻悄悄點燃一根蠟燭,照亮了暗格中幾本暗黃的本子,那些本子周圍布滿了機關(guān)。
她小心翼翼探出手將它們?nèi)〕?,沒觸發(fā)任何機關(guān)。
借著燭光,她翻開了其中一頁,紙上筆觸沉重,其上寫著:
“元武三十年,元宵,吾與另三人率暗衛(wèi)司精英四千,分赴鎮(zhèn)北東方氏、南疆慕容氏、西吾公良氏、東海裴氏,誅其九族,斷其根基。我等此行,為社稷安泰,盛世長延。吾等,不悔。”
吾欲無囚
(花韻是在第二章出現(xiàn)過的美麗小姐姐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