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圣奚宮一眾到了宮中,在御書房拜見了已經(jīng)登基的謝昀。
地上跪著一名黑衣人,被身后兩個侍衛(wèi)押著,看他樣貌像是個太監(jiān)。
那太監(jiān)雖然跪著,腰背卻挺得筆直,渾身的傲氣。
謝昀命人給東方故他們賜座,努力作出副皇帝的沉穩(wěn)威嚴(yán)姿態(tài),道:
“此人便是太上皇身邊大內(nèi)總管魏忠,昨夜意欲行刺朕,被抓了正著,倒是問出了一些異聞,或許與諸位有關(guān)?!?p> 他說著看向魏忠,魏忠冷笑一聲,道:
“北荒既已敗落,我也沒什么好遮掩的,大丈夫敢作敢當(dāng),我北荒男兒還不至于怕了你們。”
坐在御書房兩側(cè)木椅上的東方故聞言,向魏忠挑眉道:
“你是北荒人?”
魏忠挺直著脊背,竟是不卑不亢一般:
“正是?!?p> 東方故想了想,仿若恍然,問道:
“所以你教唆著太上皇不務(wù)政事,便是為了北荒南下做準(zhǔn)備?”
北荒此番南下強(qiáng)兵勁旅,糧草出奇地充沛,可見他們精心籌謀準(zhǔn)備的時間絕不下于十年。
魏忠不語,眾人了然,看來確實如此。
可是他們還是有些不解,九州與北荒交好十余年了,為何會動這個主意?
而且是長達(dá)十余年,連續(xù)兩代雄主都一力堅持的主張。
“為何?”初小滿惑然出聲。
魏忠翻了個白眼,諷笑道:
“你當(dāng)我傻嗎?告訴你們,好讓你們拿捏?”
東方故深深地看了魏忠一眼,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看自己修長的手指,無所謂般道:
“你不說便不說,本宮帶人圍了你們北荒百姓,挨個兒地審問,還怕問不出么?”
他將“挨個兒”三個字咬得極富意味,惹得一直一副“要?dú)⒁獎庪S便你”的魏忠豁然抬頭,怒氣沖沖地瞪著他:
“你敢!”
可惜魏忠被人押著,根本沒法動彈,否則東方故真懷疑他會沖上來咬他。
“本宮為何不敢?”東方故挑眉,居高臨下看著他,笑道:
“陛下仁慈,不打算趁機(jī)一舉拿下北荒,不代表本宮不會。本宮不才,可也剛好當(dāng)?shù)蒙先朔Q一聲‘魔頭’,手下強(qiáng)兵不多也有精銳數(shù)千。若真想拿了你們北荒小國,稱個帝玩玩兒,只怕北荒所剩的那些個老弱婦孺?zhèn)?,也只能束手就擒了吧??p> 魏忠的雙手被束,怒目圓睜狠狠瞪著東方故。
許久,他終于垂下了眼眸,可那腦袋卻仍是倔強(qiáng)地抬著,仿佛是死也不會屈服:
“好,我可以說,但你們要保證,不得傷我北荒子民一根毫毛。”
他說著,轉(zhuǎn)向?qū)氉系闹x昀,堅定地看著他。
謝昀想了想,莊重開口:
“好,只要你告知真|相,朕不降罪于無辜之人?!?p> 他只承諾不降罪于無辜之人,但若對方有罪,他不會輕饒。
魏忠似乎也聽出了這其中的差別,但他沒有旁的辦法,猶豫片刻后,還是決定相信這位據(jù)說很有些俠肝義膽的九州新帝王。
·
“五十年前,先任大祭司向王庭稟報,萬年一次的冰河期將要來臨,需要早做準(zhǔn)備……準(zhǔn)備舉國南遷,去無間雪域到達(dá)不了的南國。
于是當(dāng)時的大漢下達(dá)密令,派出幾批人分往北荒以南諸國潛伏,尋找可供我們舉國遷移的目標(biāo)國。
三十多年來我們的父輩祖輩一直在尋找,直到十四年前,你們的老皇帝病重,我義父看出他因病危疑心極重,便引導(dǎo)他認(rèn)為武林四大世家有心謀權(quán),想借九州朝廷之力削弱鎮(zhèn)守江湖的四大家族,特別是鎮(zhèn)北東方氏,那樣等我們南下之時,就沒了阻力。
順便,將來關(guān)鍵時刻說出朝廷就是江湖紛亂的元兇,就能成功引起江湖與朝廷的內(nèi)耗,彼時我們黃雀在后,便能輕松攻占九州。
老皇帝知道自己唯一的兒子平庸無比,擔(dān)心自己駕崩后兒子鎮(zhèn)不住如日中天的江湖勢力,便決定駕崩之前鏟除四大世家,為兒子鏟平前路。如此哪怕新帝成不了霸業(yè),至少也能守住國本,不被江湖人覬覦了去。
于是老皇帝派出了自己培養(yǎng)了多年的整個暗衛(wèi)營,命他們殲滅四大世家。
但他畢竟病重,思慮不甚清晰,竟完全沒考慮過以暗衛(wèi)營那點(diǎn)兵力,怎么可能滅得了四大世家?
所以……我們潛伏在四大世家中的人,就提前下了特制的迷魂香,讓他們到時候無法抵抗,亡于朝廷暗衛(wèi)營的刀下。
以四大世家的勢力,即便他們中了迷魂香,也一定有辦法護(hù)送至少一兩個重要繼承人離開。
只要有人離開,江湖與朝廷的血仇就算結(jié)下了,即便當(dāng)時沒人知道是朝廷做的,但只要他們查下去,必定會查到的。
就算他們查不到,我們也會幫他們查到。
……”
魏忠毫無愧疚地說著這些話的時候,慕容等人差一點(diǎn)要沖過去殺了他,都被東方故等人按住了。
如果將他殺了,就永遠(yuǎn)不會知道真|相了。
等到終于講完了整個過程,還沒等到旁人說什么,魏忠就鏗鏘道:
“此事全系北荒高層的謀劃,與北荒子民全無關(guān)系,懇請您放過他們?!?p> 說著,他向謝昀磕了個響頭,在誰都沒反應(yīng)過來之前,撞向了侍衛(wèi)的劍鋒,自刎而亡。
慕容不甘他們做下此等惡行卻這么干脆利落地死去,在他還沒斷氣之前抽|出侍衛(wèi)的劍,便朝他身上連砍數(shù)十刀。
近來在云淇兒的幫助下,他盡管不能像從前一樣劍術(shù)高超,卻已經(jīng)不再懼怕刀光劍影了,此時用來砍這萬惡之源,剛剛好夠用。
幾日后新帝謝昀頒布了一道令人不解的旨意,他下令和平收容北荒全部百姓入境,并同時頒布了一冊兩國百姓和平相處法則。
接著,他又親自在京做了一次關(guān)于收容北荒百姓緣由的宣講,其憐憫蒼生的情懷感動了不少人,剩下的民眾即便再不樂意北荒人入境,可聽說了“無間雪域”的可怕傳說后,也只好勉勉強(qiáng)強(qiáng)答應(yīng)了。
北荒的子民被九州接納時,站在九州與北荒的交界線上,回首看故國,紛紛下跪叩首,他們哭著吶喊著的仍是那句:
“獻(xiàn)給阿羅扎!”
千里邊境線上,十萬北荒子民的磕頭聲與吶喊聲,響了十天十夜。
北荒亡了,但這個叫阿羅扎的民族,或許將永生不滅。
·
次日一大早,初小滿臥房的門被輕輕敲響。
初小滿睜開迷朦的雙眼,腦袋又往被褥里緊了緊,發(fā)出悶悶的聲音:
“誰?。俊?p> “是我?!?p> 東方故溫柔的聲音響起的剎那,初小滿從床|上“噌”地彈起來,連忙將睡亂了的頭發(fā)整好,沒來得及換衣服,便隔著門板問道:
“什么事啊?”
外邊的東方故仿佛頓了剎那,不過很快就笑道:
“洗漱一下,我們?nèi)ス渚┏恰!?p> “啊?這么早?”初小滿驚訝,這時間,店家都還沒開門吧?
“嗯,我在外邊等你?!蓖膺吶藴厝岽鸬?,似還擔(dān)心她著急,又補(bǔ)充了句:
“慢慢起,不急?!?p> “喔、喔,好……”
半盞茶后,房門打開,一身瀲滟紅衣的初小滿出現(xiàn)在東方故眼前。
他微怔了怔,陽光下牽起了她的手,溫柔似水的目光望進(jìn)她眼底,笑道:
“走吧。”
這個時間,街上果然人流稀少,只有幾家店冷冷清清地開著。
不過他們不是什么挑剔的人,有什么店便逛什么是了。
于是他們牽著彼此的手,進(jìn)了最近的一家成衣鋪。
店里沒什么人,中年女老板一見二人進(jìn)來,忙熱情笑著過來招呼他們。
店內(nèi)四壁上掛著不少衣服,但不知道怎么的,初小滿覺得都不是很好看。
女老板見她不滿意,忙拉著她笑道:
“姑娘一看吶,就是眼光極高的,這看衣裳的眼光高啊,看上的郎君必然也不差呢!”
說著,老板笑著打量初小滿身邊的東方故,惹得二人臉上都是火一般燒的。
瞧著兩人這般,老板也不打趣了,拉著初小滿的手,熱熱切切道:
“妾身這兒啊,還真有件好看衣裳,昨晚剛做完的,還沒來得及掛上呢!姑娘可愿賞光來瞧一瞧,也讓妾身曉得自己的手藝啊,到底如何?”
初小滿盛情難卻,只好跟著她進(jìn)到里屋裁縫間去。
掀開簾子一進(jìn)來,便見正對著他們的墻上掛著一件瀲滟紅衣錦緞裙,紅色靚麗如血,綢緞柔順?biāo)扑?p> 初小滿這些年來關(guān)于穿紅紗裙,應(yīng)是什么款式都穿過的,卻似乎沒有意見比得上這一件好看。
不管經(jīng)歷過什么,姑娘愛美的心是永遠(yuǎn)不會變的。
初小滿望著墻上的紅色錦緞裙,眼底露出些許向往。
“試試吧?”
便是這時,東方故在她身旁溫聲低語道。
“是啊姑娘!”旁邊老板拉著她的衣袖懇切道:
“不瞞您說,妾身畢生之愿,便是做一件普天之下最美的衣裳,給這普天之下最美的姑娘穿。姑娘,你便試一試,隨了妾身之愿吧?”
說著,就張羅著取下了那件紅裙,殷切地遞給初小滿。
“嗯……”初小滿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熏著臉接過紅裙,隨著老板轉(zhuǎn)身去換了衣裳。
初小滿一進(jìn)得更衣間,女老板便將東方故推出去,笑道:
“姑娘家換衣裳,您還是出去等吧!”
東方故似也有些不好意思般,竟也任由老板將他趕了出去。
初小滿換好了新衣,還沒來得及出去給東方故看看,就又被老板熱切地拉住了:
“哎呀姑娘!真是太美了!”
初小滿羞澀地笑著,平生頭一回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被人夸這許多次。
這時,老板笑盈盈地又道:
“姑娘,妾身的女兒前些日子從京城名師學(xué)了梳妝,卻一直沒有機(jī)會練手,姑娘心善,穿著這身衣裝便如那九天仙女兒似的,可否讓小女沾沾光,試試手?”
初小滿長到這么大,從未同尋常人家姑娘一般化過妝,本也有些好奇。再加之今天時間還早,有的是時間,心想不如所幸便遂了老板的愿。
見她默許了,老板忙到后院喊了女兒若水來。
若水從后院走來,周身散發(fā)著清雅的香氣,妝容精致若名門貴女,竟絲毫不似這貧民百姓家生養(yǎng)的姑娘。
初小滿看著,心想那位京城名師,定然是名不虛傳了,教出來的徒兒能這樣清新脫俗。
初小滿坐于木椅上,若水站在她面前,為她敷鉛華、抹胭脂、描細(xì)眉、點(diǎn)絳唇……
初小滿看著銅鏡中自己愈發(fā)精致的妝容,有些不可置信地左右晃了晃,仿佛這鏡中的不是自己。
若水站在她身后同她一道欣賞著銅鏡中容顏,不禁贊嘆:
“姑娘天生麗質(zhì),妾身為滿京城的貴婦上的妝,都沒有姑娘好看呢!”
初小滿聞言側(cè)首,疑惑地看著她:
“老板不是說你剛出師不久,還未及練手?”
“啊……”
若水尷尬地眨巴眨巴雙眼,正還要解釋一番,就聽外邊鑼鼓喧天,吹吹打打之聲地越來越近。
初小滿心覺不對,起身便要出去看個清楚,便感到頭頂一沉,竟是若水給她戴上了什么東西。
她朝鏡中一看,竟是頂純金的鳳冠!
再看看自己一身紅衣和那精致的妝容,初小滿好像忽然明白了怎么回事。
初小滿鳳冠霞帔,被老板與若水一人一邊攙扶而出。
布簾掀開的剎那,她看到東方故著一身大紅一品官服,背對陽光、面對她,一如他們初見時那樣。
他溫柔笑著,朝她伸手:
“小滿,我想娶你?!?p> “你,可愿意?”
吾欲無囚
作者:東方故,你竟然騙婚! 東方故:這叫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