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面人猜到那些人是為救江徵歆而來,因不知交手的勝算有多大,而且他們此行的任務是取到靈泉水,所以不欲與對方正面交鋒。好在此時距離尚遠,對方不易追上,且他又熟知北境地形,十里外有座山林,正好可以利用地勢甩開對方,于是便準備率眾人策馬而去。
但對方顯然沒有放他們走的意思。
十數(shù)道銀光從雪幕中飛射而來,速度極快如流星劃過,連落雪仿佛都在那一刻凝滯住了。
古焱教徒或被刺穿了身體,或被拴住了馬匹,一時走脫不了,不得不拔出彎刀,調(diào)轉(zhuǎn)馬頭,與對方正面對抗。
頃刻間那些人馬已如疾風般逼近,馬匹上乘的都是頎長高挺的白衣人,身著一色的雪白斗篷,被朔風吹得滾滾翻飛。他們?nèi)瞬⒉皇呛芏?,但馬匹雄俊,奔騰如風,人亦矯捷,英姿颯爽,便如神兵降臨一般,有著如虹的氣勢。
為首之人宛若天神,如墨的長發(fā)與勝雪的斗篷在風雪中獵獵飛揚,白狐裘立領(lǐng)緊貼著下頜,被完美的頜線勾勒出好看的弧度,劍眉之下,一雙素來溫和的紫瞳此時變得凌厲無比,如斂著凜凜寒光。
“洺玥!”
看清了來人,江徵歆不由驚呼。
不是哥哥,居然是......洺玥?!
他是來救自己的嗎?
如果是的話……
他為什會來救自己?
銀面人也認出了對方是寒弦宮的人,知待對方趕上,便再難脫身,于是將江徵歆拽到自己的馬背上,留下大部分門徒拖住對方陣腳,然后帶著四名門徒向西北方向絕塵而去。
洺玥雖知兩方人馬交手,寒弦宮勝算很大,但他擔心本門弟子受傷,于是便讓所有弟子一起留下對抗古焱教徒,自己獨乘一騎去追趕銀面人了。
白茫茫的冰原上,五匹駿馬在急速奔馳著。
洺玥松開手中的韁繩,修長的雙腿緊夾馬腹,使用寒弦功法將前方四名古焱教徒一一擊落下馬。但由于銀面人挾著江徵歆為人質(zhì),他不敢貿(mào)然出手,便策馬追趕了許久,待到離近些時才使用內(nèi)力擊中了銀面人的右肩與右腹。
韁繩登時脫手,銀面人悶哼一聲,滾落下馬。
因江徵歆的雙手被捆住,一時無法抓住韁繩自保,也一起摔落了下去。此時洺玥已經(jīng)趕上,從馬背上躍起,飛身接住了江徵歆,與此同時出掌擊向地面,借了力道變換身形,帶她穩(wěn)穩(wěn)落于地面之上。
洺玥仔細看了看江徵歆,見她沒有受傷便放下心來,低頭為她解開手腕上的繩索。
“……謝謝你救我?!苯珈дf。
她說的不是“謝謝你來救我”,因為不能確定洺玥是不是為救她而來。
“舉手之勞而已?!睕倡h淡淡道,“既然遇到了,便無法袖手旁觀?!?p> 聽到江徵歆失蹤就亟亟查詢她的消息,從京城到北境,一路追尋至此,江徵歆她們是在暴風雪后出發(fā)的,而洺玥他們卻在那場暴風雪中艱難行進了許久,未有過片刻停歇……
在被拖慢了步伐的厚厚積雪中,在不辨方向的迷濛雪夜里,內(nèi)心焦急的他最想對她說的,也是他在心底對自己說了無數(shù)遍的話——我會找到你,把你護在身邊,不再讓你受一絲傷害,所以你不要怕。
而最后相見之時,能說的只是——路見不平,挺身而出罷了。
江徵歆低下了頭,聲音更輕了許多:“嗯,無論怎樣,總之……謝謝你?!?p> 這時銀面人也掙扎著站了起來,臉上那張銀色面具被摔落在遠處,露出一張刀疤縱橫的臉。
這張臉雖恐怖,江徵歆也只在看到的那一霎略感害怕而已,隨后想到的是原來銀面人并沒有修煉重生術(shù)。
但洺玥卻如被驚雷擊中,面失血色,他定定凝視著那張臉,聲音有些顫抖:“……你……你是誰?”
不知為何,在那張臉面目全非的臉上,他似乎看到了一絲兄長的影子。
雖然只是一晃而過的感覺,可即便是認錯,他也不愿有任何的錯過。
他真的很希望兄長還活在世上。
然而銀面人沒有回答洺玥的話,直接拔刀向他刺去。
洺玥側(cè)身避開,又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銀面依舊不語,只招招兇狠地襲向洺玥,如戰(zhàn)狼一般專注攻擊敵人。
因為不確定對方的身份,所以洺玥不想傷了他,只一味躲閃,從銀面人的招式上判斷是否有寒弦武功的痕跡。
銀面人雖不知洺玥為何只守不攻,但出手時便開始肆無忌憚起來,他只使用殺招攻向?qū)Ψ降囊Γz毫不用擔心自己門戶大開,不過他的武功不如洺玥,見過了幾十招后仍傷不到對方,便扔出十枚飛刀暗器,五枚飛向江徵歆,五枚飛向洺玥。
他是在試探——這個丫頭對對方來說有多重要。
見洺玥先是攔住了飛向江徵歆的暗器,然后才擋下自己的,銀面人心中便有了算計,他將十余枚飛鏢接連使出,與此同時長刀也刺向了洺玥,如若洺玥閃身避開,那江徵歆勢必會受傷,如果他選擇為江徵歆擋住暗器,那定會挨上這一刀。
在這么多攻勢下,任何一個武功高手都無法同時保全兩個人,所以這只是一個選擇題。
洺玥雖然看出了銀面人的意圖,但他也已經(jīng)無法阻攔,只能在瞬間做出抉擇。
于是利刃穿胸,洺玥受了這一刀。
“小玥——”江徵歆發(fā)出了驚呼。
她萬萬沒想到?jīng)倡h會為救自己而生挨下那刀。
思緒亂了,不明白這是為什么,她更加看不懂洺玥了。
見對方受傷,銀面人大喜,還欲施力將刀插得更深,但洺玥已不可能再讓對方得逞。
他本可揮掌將銀面人震開,卻因不想傷了對方,手便拍在了插在左側(cè)胸口的那把鋼刀之上。
“錚——”的一聲嗡鳴,長刀斷成了兩截。
銀面人握住刀柄的手只感到微微發(fā)麻,而洺玥的胸口卻是陣陣劇痛。
鮮血涌上喉嚨,被他強壓了下去。
洺玥的這個舉動讓銀面人有些失神,他實在不明白對方為何這樣做,不要命了嗎?
江徵歆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心中揪痛不已,她想上前去看洺玥的傷勢,但洺玥抬手阻止了她。
那只修勻好看的手沒有放下,而是繼續(xù)上移,在江徵歆的眼前停下,隔空擋住了她的視線,然后洺玥用左手攥住胸口那只斷刀,用力拔出了它。
一瞬間鮮血狂涌,滴濺在潔白的雪地上,開出了許多凄美的花朵。
為了不讓江徵歆看到,洺玥將血淋淋的刀身遠遠扔在一旁。
仿佛待它沒入積雪中后,他受的傷也能隨之隱去一般。
胸口的劇痛令洺玥的手臂有些脫力,他勉強用顫抖的左手為自己點住止血的穴道,然后放下了為江徵歆擋住視線的右手。
而這時,銀面人已將一管信號發(fā)射到了空中,鳴響和火光在空中持續(xù)著……
洺玥知北境是古焱教的勢力范圍,不久便會有收到信號的教徒趕來,而以他現(xiàn)在的傷勢不一定能護得住江徵歆,即便很想知道銀面人的身份,也已經(jīng)沒有時間追問了,他還要把江徵歆安全的送回去。
于是洺玥迅速欺身上前點住了銀面人的穴道,聲音輕且溫和的對他道:“等會你的同伴就要來了,所以你不會凍死在這里。如果我還能活著,會再回來找你的。你,保重。”
說完,他看了銀面人最后一眼,然后帶江徵歆縱馬離去了。
……
因為二人同乘一騎,江徵歆坐在前面,所以看不見洺玥的傷勢。
她忍不住擔心,開口問道:“你的傷……”
“無事。”洺玥淡淡答道。
其實江徵歆知道得到的會是這樣的回答,但想到白衣上的血、雪地上的血,都是那么的鮮艷刺目,而這一切又都是因為她,心中便止不住的愧疚,和心疼……
沉默了一會,她還想說什么,卻陡然感到心痛如絞,再難開口。
她知是銀面人催動了血蠱,但沒有發(fā)聲,只默默忍著,因為不想洺玥再回去涉險,以他現(xiàn)在的傷勢最好趕快與寒弦宮的人匯合,及時療傷。
但洺玥心細如發(fā),發(fā)現(xiàn)了江徵歆的異樣,關(guān)切問道:“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