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洺玥披了件雪狐絨斗篷走入鋪滿薄雪的庭院,望著遠方青空默默出神。
此時已是云消霧散,竹外天空曉晴,黎明曦光給他的身上渡了一層暖意。
元祖端了早飯和湯藥而來,見到?jīng)倡h站在雪地中,忍不住嗔責(zé)道:“宮主你也真是,身子還尚未愈,也不怕再著了涼。”
洺玥轉(zhuǎn)頭看向元祖,淺笑道:“無妨,已是無礙了。”
“……唉,也是,若我在床上躺養(yǎng)這些時日,早就膩煩了?!?p> 元祖本還想拉他進屋,但后來推己及人,便不再勉強:“多活動活動也好,否則筋骨就松軟了?!?p> 他看洺玥臉上還有些病倦之色,頭發(fā)也松散的披在身上,知他是因胸口和手上的傷不便于自己束發(fā),于是就把食盤放在院中石桌上,自告奮勇地要給洺玥梳頭。
“我雖然好久沒做過這事了,手法也生疏了,但應(yīng)該還做得來。”
說罷,他興致沖沖地進屋去拿梳子和發(fā)帶。
其實自元祖剃度出家后便已不再梳頭,如今還了俗,也懶得將頭發(fā)蓄起,一向剃得很短,前后算起來也有十余年未曾束過發(fā),基本已經(jīng)忘記如何去弄,可以說是手藝全無,徒有一顆熱心而已。
但洺玥沒有說什么,只溫和笑笑,就任由元祖擺布了。
墨緞般的長發(fā)千絲萬縷地在元祖手掌中穿梭、滑落,像是水中抓不住的魚,撈不到的月,弄得元祖一顆鐵漢糙心逐漸浮躁起來,臉色也越來越糾結(jié)難看,不過他的手上仍極盡輕柔著,生怕弄疼了洺玥。
也真是難為他能將一雙舉鐵碎石的虎掌使出舞針繡花的輕柔勁兒。
因為一心想給洺玥梳好,所以元祖極其認真細致,在這數(shù)九寒冬的雪地中,額角竟已經(jīng)微微出了層薄汗。
發(fā)帶拆了綁,綁了拆,怎么都不滿意,洺玥也不急,就任由著元祖隨意弄著,偶爾牽扯了發(fā)絲,感到疼痛,也沒有發(fā)聲,更沒有表露出來。
元祖抬起手臂擦了擦額上的汗,說道:“宮主你先吃飯喝藥啊,我這還得弄一陣子,別等下藥涼了?!?p> 洺玥看了看食盤上面的飯菜,除了一碗清粥之外,還有幾樣面點和小菜,一只青瓷小碟里盛有幾粒糖漬胭脂梅,是為服藥后去苦用的。
洺玥端起了粥,輕聲問:“這幾日的菜肴有些不同,是弟子們做的嗎?”
寒弦宮門下都是性格粗糙的男子,平日里做的飯變來變?nèi)ヒ簿湍敲磶讟樱叶嗪?,但近日的飯菜不僅豐盛,且色味俱佳。剛開始洺玥還以為是因自己病了,所以弟子們花了些心思變換菜式,味道也極盡可口。但又總覺得哪里不對,男子們服藥后很少會去吃甜食去苦,而近日的飯菜中都備下各類糖果蜜餞。
“是啊?!痹娲鸬馈?p> “是哪位弟子這么用心?”
“……”元祖停住了手上的動作,仿佛是剛剛太過于專注梳頭,所以才聽岔了,此時改口道:“我剛剛說錯了……是我做的。”
洺玥輕撥著指間的瓷勺,舀動粥糜,淡淡道:“這粥里面有股甜香味,不知祖先生放的是什么?”
“……”元祖想了想,含糊道:“呃……桃花蜜?!”
洺玥輕輕挑眉:“哦?可為何我嘗出了玫瑰露的味道?!?p> “……”
元祖的臉垮了下來,他向來性子直爽坦蕩,不屑于撒謊,加之又在寺廟里念叨了十余年“出家人不打誑語”,已是不知如何騙人。
此時一邊做著不擅長的事,一邊撒著更不擅長的謊,他的腦子都快要炸開了。
終于再也裝不下去,元祖咬牙跺腳道:“宮主我就實話跟你說了吧,這幾日的飯菜都是小丫頭做了送來的,但是她不讓我與你說?!?p> 洺玥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有些沉默。
其實他已大概猜到了,除了她,誰還會花諸多心思給自己做這些。
元祖繼續(xù)道:“你為她傷了身子,她覺得過意不去,就在里面加了玉菩提和別的藥材給你補身子,想是怕你覺得苦,又添了些蜜露在里面?!?p> 因玉菩提很是苦澀,江徵歆為了掩蓋味道,才特意放了些玫瑰露在粥里,沒想到所托非人,元祖不善于圓謊,一下就被拆穿了。
元祖無奈搖頭,覺得這事要是交給宇文晉那個老狐貍,宮主定然發(fā)現(xiàn)不了。
“你們到底是怎么了?我不在這幾日發(fā)生了什么?怎么一下變得這般疏遠?連送個飯菜給你也要刻意隱瞞?”
洺玥:“……”
“還有你剛轉(zhuǎn)醒那天也是,她明明很想進去看你,又一副不敢進去的樣子,唔……你是不是對她說了什么?”
元祖實在忍不住好奇,開始刨根問底起來:“你還去北境救她,也不是討厭她呀,而且她也挺喜歡你的,我這么粗枝大葉的人都看出她喜歡你了,宮主你那么聰明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你瞎操什么心?”這時宇文晉走了過來,也接過了洺玥的頭發(fā),“看被你弄成什么樣子了!”
“怎么叫瞎操心,宮主遲早要成親的,難道你想讓宮主和冰閣那姑娘在一起嗎?”元祖撇撇嘴,“我倒更喜歡小丫頭,覺得她和咱家宮主最合適。”
元祖看向洺玥問:“宮主你肯定也更喜歡歆兒那丫頭是不是?”
洺玥實在抵不住元祖的步步追問,輕聲道:“祖先生,我的身體你也知道,今生都不會成親的?!?p> 若說元祖以前還不知道洺玥心脈的事,在他九死一生后就什么都知曉了。
“那又怎樣,咱們總是會想辦法治好你的,而且小丫頭也說了,以后玉菩提不再進貢,都給宮主你用,你還怕等不到咱們找出法子那日嗎?”
元祖不顧宇文晉狠剜過來的眼神,繼續(xù)大聲道:“宮主,你喜歡誰就大膽去和她在一起,人生苦短,你又不是出家人,何苦難為自己……”
宇文晉見攔不住元祖,擔(dān)心著洺玥重傷未愈,元祖的話牽動他的傷勢,給洺玥束完發(fā)后就忙拉著元祖走了,一路走還一路嗔責(zé)他今天的話實在有些太多。
…...
待到中午江徵歆再來送飯時,巷口等她的不是元祖,而是宇文晉。
宇文晉對她道:“歆兒姑娘,不知我可否與你說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