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做飯時(shí)我遇到了個(gè)難題?!?p> 江徵歆嘆了口氣,故作憂愁道。
“你門下的弟子嘲笑我手藝不好,說你肯定會覺得飯菜難吃。我當(dāng)時(shí)很是氣不過,就和他們打賭,如果你不把今日的菜吃光,我和小桃就在外面露宿一夜。”
聽到這里,洺玥依舊默默吃飯,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倒是旁邊正在吧唧云腿的小桃不干了,瞪向江徵歆——你怎么把我也給搭進(jìn)去了?!
江徵歆沒有理它,繼續(xù)道:“我凍一夜就凍一夜,其實(shí)也無所謂,關(guān)鍵是還有小桃,它這小身子骨肯定受不住。”
小桃一聽這話放心了,覺得江徵歆還算有點(diǎn)良心,繼續(xù)吧唧手中的云腿。
江徵歆看向洺玥:“……所以呢,你能不能把今天的菜都吃光,別讓我們受罰?”
洺玥終于抬起眼簾,看了江徵歆一眼,其實(shí)自打她說完第二句話,洺玥就已經(jīng)猜出了她的小心思。
他淡淡道:“你還是受罰吧。”
“……”
江徵歆的笑臉垮了下來。
知道被洺玥識破了,癟癟嘴巴,埋頭扒飯。
不過洺玥雖然這樣說,但到最后也把菜都吃光了,沒有忍心辜負(fù)江徵歆的好意。
自從這次一起吃過飯后,江徵歆開始一反常態(tài),不再纏著洺玥,而是盡量躲開他,連著幾日見不到人影。唯獨(dú)有一次,洺玥偶然碰到她,見她正往自己的房間走,一瘸一拐的樣子,仿佛是受了傷。
于是忍不住擔(dān)心,開口問道:“你……怎么了?”
江徵歆停住腳步,但是沒有回身。
她答道:“沒事啊。”
“你的腿怎么了?”
“唔……我剛剛蹲著看螞蟻,腿有些麻了?!?p> 洺玥還想繼續(xù)追問,但江徵歆沒有給他機(jī)會,就急忙走掉了……
……
趁著夜色朦朧,天還未亮,江徵歆偷溜出府,來到了通天橋下。
這座通天橋其實(shí)并非一座橋,而是帝都最高的山。前朝曾有幾位皇室子弟修仙在此,后來都得道飛升,于是便被奉為靈山。這座山上原本有八千九百九十九級臺階,后又加筑了一千級,湊夠九千九百九十九之極數(shù),成為帝王死為后靈魂直通天界的通天之橋。
山巔之處建有宏偉壯觀的天極府,祀奉諸仙,有傳聞,曾有仙人在天極殿顯靈,隆冬時(shí)節(jié)雪積三尺,通天橋卻一夜萬物復(fù)蘇,百花齊放,山巔處更有綠光縈繞,直通天闕。
帝王之靈能否登天尚且不知,仙人顯靈也難辨真假,但這座通天橋確實(shí)是離天宮最近的地方。江徵歆來此就是為了在山巔之上,誠心祈求可以得到為洺玥續(xù)命之法。
此時(shí)她站在山腳低下,仰望著看不到盡頭的山峰,暗暗咬牙。
今日她要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直到山頂。
既然要求愿,她就要做最虔誠的那個(gè)。最后無論是仙人爺爺,還是其他各路諸仙,只要能聽到她的祈求,愿意顯靈為她指路就好。
其實(shí)她并不是第一次來這里,上次是在半個(gè)多月前,她曾試著一路跪拜著上山,不過在四千多級臺階時(shí)腿上沒了力氣,不慎跌倒?jié)L落,幸而附近處有個(gè)緩坡,才讓她停了下來,否則真的可能命喪在此。
雖然沒有被摔死,但手臂還是脫了臼,身上也多處碰傷,那時(shí)候真是疼得厲害,只能咬牙含淚,自己忍著疼慢慢挪著下山,然后去找鐘柯為她把脫臼處接回去,其它傷口也敷了藥,靜養(yǎng)了半余月。所以這段時(shí)間她一直躲著洺玥,不敢讓他知道。被洺玥碰到的那次,也是因?yàn)橥壬系膫麤]好,所以才被他察覺出異樣,不過好在最后讓她蒙混過關(guān)。
雖然有了陰影,雖然感到忐忑,雖然不知能否求得神仙顯靈,但她一定要試,因?yàn)檫B鐘柯都說洺玥的心脈已經(jīng)沒有辦法,只能求天地神佛之力了,而且隨著時(shí)間的流逝,她也越來越著急,總感覺流逝的不是時(shí)間,而是洺玥的生命。
于是今日從頭再來,自第一級臺階開始誠心祈禱,然后一級一級地拜上去。
一、二、三、四、五……六十五、六十六……四百一十七、四百一十八…….三千五百二十一、三千五百二十二……六千零七十六、六千零七十七……
從晨曦未露……
到云蒸霞蔚……
到皓日當(dāng)空……
到殘陽如血……
到夜幕低垂……
到星月交輝……
……
每跪拜一次,每磕一次頭,她都無比虔誠,眼神堅(jiān)定地望著山頂蒼天,誠心祈禱叩拜。
就這樣一路走下去,一路磕下去,她的膝蓋和手掌被粗糙冰涼的石面磨破,額頭更是紅腫不堪,直到后來脫皮流血,疼痛不已。
最開始她想,如果累了就歇一會,一天拜不完她就拜兩天,三天……
可越近山頂,心中反而越急切,即便精疲力竭,全身都沒了力氣,她也只是趴在地上匍伏著喘息一會,然后繼續(xù)向通往天際的石階而行。
到最后,她也不知自己磕過了多少頭,叩拜了多少次,只知道自己要到達(dá)山巔天極府,即便要暈倒也好、跌倒也好,都要等在為洺玥求到治病的方法之后,而在這之前,她一定要撐下去。
無論如何,這條通天之路一定要走完。
無論如何,她一定要讓他活下去。
雖然山間幽暗,但離天越近,越感月色如洗、星光璀璨。鋪灑下來的月光照清了石階上的血印,江徵歆抬起雙手,看到手掌被磨破流血,血肉間沾染著細(xì)碎沙石,她忍著疼輕輕在衣服上擦了擦。
感覺很累,也很疼,但一切是為了洺玥,所以并不覺得辛苦。
不知又過了多久,感覺像是很久很久,仿佛從鴻蒙初始到此時(shí)此刻那么遙遠(yuǎn)漫長。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手臂再也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雙腿更是僵硬疼痛到無法屈伸。
終于在跪拜磕頭時(shí),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山間的夜風(fēng)很涼,吹著她的傷口,吹著她的衣裳,吹著她凌亂的發(fā)絲……
若不是還有未完成的事情,若不是心中還有信念,她真的有可能就此昏睡過去,等到她再次轉(zhuǎn)醒時(shí),就掙扎著爬起來,望著遠(yuǎn)方的天際,繼續(xù)向前叩拜……
就算天階無窮無盡又怎樣?
就算長路無邊無垠又如何?
只要有一線希望,
她就會一直走下去,
如果多走一步,生死簿上洺玥的壽數(shù)就多一日,
那她寧愿天階永無盡,長路永無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