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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窯夫人

第37章 假癡不癲

瓦窯夫人 梁嬤嬤 2676 2020-03-09 12:49:44

  等姚黑兒醒過來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一張柔軟舒適的床上,身上蓋的是粉紅色合歡花圖案的錦緞薄被子,頭頂是薄荷色繡祥云的輕紗帳子。

  頭疼,心疼,脖子疼,四肢疼……她緩緩想起來了,方才在那間陰暗潮濕的牢房中,發(fā)生的一切,撞壁而亡的娘,拔刀自刎的嫂子……她“啊”地一聲驚叫,彈身坐了起來。

  床對面是一張刷著暗紅色大漆的桌子,有一個人,正在桌子前,端著一杯茶,不緊不慢地啜飲。

  她掀開被子,連鞋也不穿,就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搶過那個人手里的茶杯,對著雪白的墻壁,狠狠地砸了過去,“咣當(dāng)”一聲,茶杯四分五裂,茶水濺的滿屋子都是。姚黑兒又抓起茶壺,狠狠地砸;臉盆架,砸;椅子,砸;銅鏡,砸……

  姚黑兒發(fā)瘋的時候,那個人一臉冷漠,翹著二郎腿,視若無睹地坐著。

  房內(nèi)再也沒有什么好砸的了,姚黑兒筋疲力盡地坐在地上,抱著膝蓋,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門外響起一陣匆匆忙忙的腳步聲,腳步聲在房門口停住了,一陣謹(jǐn)慎的敲門聲后,一個聲音在門外問:“大爺,你老人家有什么吩咐嗎?”

  杜辛揚(yáng)著聲音,對著門口道:“沒事,就是砸了些東西,你放心,開出單子來,該多少錢,我賠就是了。”

  門外的人沉默了一會兒,又賠笑道:“大爺,小的勸二位,有話好好說——”

  杜辛打開房門,從袖子中取出一張銀票,扔到伙計(jì)身上,道:“滾!”

  終于哭夠了的姚黑兒,揚(yáng)起憔悴的臉,絕望地道:“你究竟是在幫我,還是在害我?”

  杜辛的聲音更冷,像是從三九天的冰窖里挖出來的,來不及解凍,就直接扔給了姚黑兒:“你怎么想的,就是怎么樣的?!?p>  這個男人,自己從來都沒有看懂過。以前,沒看懂他會心狠手辣地陷害了岳父一家;如今,依然看不懂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杜辛冷冷地道:“我勸你還是按照大理寺的公文,趕緊搬家的好。不要讓人等著來問你,你是怎么將你母親和嫂子救出來的,又是從哪里將你母親和嫂子救出來的。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傷痛,但還有比傷痛更重要的事——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p>  姚黑兒心內(nèi)一驚,是的,她需要趕緊走,否則可能連李叔父一家都要被連累;母親撞壁身亡,不就是為了讓自己沒有牽掛的走?不就是為了避免被人逼問出李叔父一家?

  以李叔父的豪富,買幾個奴仆本來是沒有什么的,但若是被查出來,他偏偏買了“謀逆”的姚家家眷,就不知道會被人作出什么文章來了。誰知道在新帝的身邊,有多少覬覦李叔父鎮(zhèn)邊大將軍之位的人?

  這個杜辛,難道真的是在幫自己?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杜辛。杜辛冷冷地又道:“你放心,你母親和嫂子的后事,我會安排好的,雖不能給她們風(fēng)光大葬,也總可以有一片安身之地?!?p>  杜辛掂起一塊落在桌子上的碎瓷片,輕輕敲了敲桌面,若有所思地道:“舉報(bào)你母親和嫂子的人,我也幫你查出來了,是大理寺的主簿宮榮,說是他有一個什么表弟姓高,兩個人暗中搗的鬼。你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們?”

  姚黑兒輕蔑地看著杜辛,嘲諷地道:“怎么得罪的?因?yàn)槲乙B(yǎng)你的那三個女兒,所以在那個姓高的酒樓對面,開了一家飯館,他嫌我搶了他的生意?!?p>  “哦,哦,哦!”杜辛的臉色尷尬起來,口里卻輕描淡寫地道:“既是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擺治他一個小小的大理寺主簿,還不是小菜一碟?”

  姚黑兒冷笑一聲,道:“難怪有人寧可拋妻棄女,也要謀得高位,原來權(quán)力是這么有用的一件東西!”

  杜辛的臉騰地一下紅了,正要發(fā)作,姚黑兒卻又帶著一絲懇求,低聲道:“你若是能替我做了這兩件事,我也沒什么放不下的了。”這聲音,竟?jié)M是凄楚,讓人憐惜。

  杜辛再看一眼那張梨花帶雨的臉,不由得心中一動,站起身走過來,要去握姚黑兒的手,姚黑兒卻像彈簧一樣從地上跳了起來,冷冷地道:“我已經(jīng)出來好幾天了,可是你說的,我要趕在期限之前,搬到離京城五百里的地方,孩子們也都受了驚嚇,如今還病著,我要趕緊回去了。”

  杜辛的手抓了一個空,不由得錯愕了一下,卻見姚黑兒又輕盈盈道了一個萬福,柔聲道:“那兩件事,拜托將軍,我們后會有期!”

  轉(zhuǎn)眼之間,姚黑兒已從房內(nèi)消失了,只剩下杜辛一個人呆在原地,半天回不過神來。

  姚黑兒出了客棧,轉(zhuǎn)過拐角處,再也按捺不住腸胃中翻江倒海般的惡心,對著墻角,搜腸刮肚地嘔吐了半天,才直起腰來,用袖口擦了擦嘴角,認(rèn)了認(rèn)方向,往自己原先住的客棧去了。

  意氣用事,其實(shí)是一種愚蠢的行為。如果能利用一下這個男人手中的權(quán)力,又何樂而不為呢?杜辛是個有仇必報(bào)的人,他絕對不會放過那個叫什么宮榮的大理寺主簿和高老板了,姚黑兒心里很篤定。

  從母親和嫂子被抓走后,自己病了兩天,到寒城的路上用了一天,在大理寺門口白白轉(zhuǎn)了兩天,再加上今天,已經(jīng)六天了,大理寺給了她十天的期限,如今已經(jīng)很緊急了。必須要趕緊回去了,否則,只恐大理寺來核查的時候,幾個孩子再受到驚嚇。雖然杜辛不會放過宮榮,但也不可能在三兩天內(nèi)就抓住他的把柄,畢竟宮榮也算是一個六品官。

  走吧,先走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總有一天,我姚黑兒還會回來的。

  回到客棧,姚黑兒看看天色已晚,卻也沒有耽擱,立刻就拿了行李,退了房間。

  走出客棧之后,她才想起來,馬呢?肯定還在杜辛那里,返回去找他要嗎?還是別惡心自己了。不要嗎?這匹馬雖不是上好的,也要二三十兩銀子。對于現(xiàn)在的姚黑兒來說,每一個銅板都非常重要,因?yàn)樗€不知道,自己將要往哪里去,要花多少錢,才能讓家里僅有的幾個人站住腳,有衣穿,有飯吃,還有房頂遮風(fēng)避雨。

  二三十兩銀子重要,還是惡心一會子重要?

  姚黑兒躊躇了一會兒,認(rèn)為還是銀子重要。

  她只得往原先那件客棧去,剛走了兩步,便站住了。因?yàn)樗灰粋€身影擋住了,這個身影手里,牽著的正是自己那匹馬。

  她接過馬韁繩,強(qiáng)忍著惡心,道了聲“謝謝”,認(rèn)鐙上馬,揚(yáng)鞭就要落下,手腕卻被杜辛給抓住了。姚黑兒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慌忙掙扎開了。

  杜辛也忙不迭地縮了手,又遞過來一個褡褳,道:“總是我對不住你,這里有二百兩金子,作為你和孩子的路費(fèi)吧。若是找到了落腳地,能給我送個信兒來,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想送——自然也隨你。”

  二百兩金子?姚黑兒心中一動。二三十兩銀子,都比惡心重要,二百兩金子,自然更重要了。再說,這是他杜辛的嗎?單是自己的嫁妝,只怕一萬兩金子都不止。她想起自己曾經(jīng)的感悟,什么時候,都不要和銀子過不去!金子也是一樣!

  她伸手便接了褡褳,對杜辛拱拱手,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問道:“魯昌和魯泰怎么樣了?”

  沉默了片刻,杜辛緩緩道:“他們都很好,魯泰已經(jīng)會跑會走了,機(jī)靈著呢,等我將來抬舉他就是了……魯昌已又娶了一房媳婦?!?p>  姚黑兒點(diǎn)點(diǎn)頭,她常常看到,鐘翠菱引著幾個孩子玩耍的時候,會不知不覺地發(fā)呆。她知道,那時翠菱在想念她的兒子,別的做不到了,替她問一聲,總是應(yīng)該的。

  一揚(yáng)馬鞭,白馬便撒著歡往前跑去。

  杜辛這一次,大概是真的在幫自己。可是,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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