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雅拾掇心情,順著樹干向遠處的浮島走去。
古樹老朽的軀干上,遍生苔蘚與菌菇,行走時需格外小心。
約莫兩盞茶的時間,慕雅已經(jīng)遙遙可望萬卷樓的輪廓了。
她心下一喜,加快腳步。
但很快,她便無法繼續(xù)前行了。
只因,前方的樹干上橫躺了個人,將去路堵得嚴嚴實實。
別是有人遇險了?
慕雅趕忙奔到那人身邊,蹲下身,察看他的情況。
那老人家滿頭花白長發(fā),蓬松紛亂,像是許久不曾打理過。眼窩深陷,臉頰干瘦卻泛有紅光,蓄著同樣花白的胡子。給人一種專屬于老人的和藹慈祥之感。
此時,他正雙目緊閉,一動不動,似乎一絲氣息也無。
慕雅伸出手,想要探探他的鼻息。
他卻猛地睜開了眼,眼神矍鑠明亮。
慕雅見他轉(zhuǎn)醒,松了口氣,關(guān)切道:“前輩,您沒事吧?”
只見那老頭兒眼珠靈活地轉(zhuǎn)了幾轉(zhuǎn),突然蜷縮起身體,抱著膝蓋,在樹干上扭來動去。與此同時,嘴里還“哎呦哎呦”地哀嚎起來。
“……”
碰瓷?
一個不符合社會主義和諧社會主題的詞匯,浮現(xiàn)在慕雅心頭。她神色一凜,起身就走。
那哪能就讓她這么走了?。?p> 老頭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死死地抱住了慕雅的腿,口中的哀叫越發(fā)大聲。
那架勢就像:慕雅是個十惡不赦的不肖子,搶了父母的救命錢,即將拿去無度揮霍一樣!
慕雅被他這一頓猛如虎的操作驚呆了。
不知為何,這老人看起來干干瘦瘦的,力氣卻大得離奇。她像拔蘿卜一樣拔著自己的腿,卻掙脫不得。不禁急吼吼地開口:“你賴著我也沒有用!我才剛?cè)腴T,一無所有。江洋大盜光顧我,還得給我丟幾塊晶石呢!”
言下之意,我比你還窮!
“現(xiàn)在沒有不要緊,你以后記著要答應(yīng)我一個要求就行了!”老人抱著慕雅的腿就是不撒手,不僅不依不撓還理直氣壯。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而且,憑什么?
“你都一大把年紀了,能不能講點道理?我可是碰都沒碰著你?。∧闳舨恍?,我這邊留影石正錄著呢!我們找個人評評理,一看便知!”對啊,人呢?鬧了這么大動靜怎么一個人都沒有???!
嘎……
老頭兒聞言,立刻松開雙臂,一股腦兒地爬起來。
動不動就拿著留影石錄來錄去,這是個什么習(xí)慣?莫不是在誆他吧?
衡璣撣撣染塵的衣衫,滿面堆笑,搓著手道:“丫頭,你真錄了?”
他堂堂一峰之主,你當(dāng)他樂意這樣?
他也不想啊!
若是這女娃兒真錄下他方才打滾撒潑的模樣,一不小心傳了出去,他還要面子不要?
要不是昨日徐聞?wù)伊怂?,直言那樁事或有轉(zhuǎn)機。他順勢占了一卦,發(fā)覺卦象確實煥然一新,顯示與這女娃兒相關(guān)。他也不會出此下策?。?p> 無奈!無奈!
沒錄……但是慕雅當(dāng)然不會說出來,她又不傻?!皩Π?,有備無患嘛!你看,今日可不就派上用場了?”她聽到自己這樣說道。
“……”
得到確切答案的衡璣,眼淚掉下來。
他的一世英名??!
千算萬算,不如老天一算。
縱然衡璣于窺天一道上的能耐,已經(jīng)到了他肯自稱第二,那么這珩瑯大陸上便無人敢稱第一的地步,算無遺策。卻也沒想到還有這么一茬兒。
果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先人誠不欺他也!
自稱第二,便無人敢稱第一?
怎么,你不信???!衡璣氣急敗壞地跳腳。
本來就是!
徐聞也不行么?
是的,不行!
那小子樣樣精通,修為也跟他大差不差,卻唯獨沒有這方面的天賦。想到這里,衡璣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不過現(xiàn)在,自己的目的沒達到不說,還被這女娃兒抓住了把柄,該怎么辦呢?
衡璣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死皮賴臉不行的話,那他就走常規(guī)程序好了。
只見他忽然斂了笑,變得正色莊容起來。袍袖一揮,頗有幾分仙風(fēng)道骨的味道,高深道:“本座乃天璣峰峰主玄微道尊。今日不期而會,說明小友與吾有緣吶。不若入吾門庭,隨吾修行,也算了卻這份善緣。何如?”
“……”若不是見過他先前那副放潑撒豪的樣子,慕雅就差點被他唬住了。
出竅期的修士才能被稱為道尊。
而且不知何故,珩瑯大陸的修士無法引渡化神雷劫,飛升上界。是以,出竅期的修士在此界便是猶如金字塔頂端一般的存在。
她又不是萬中無一的單靈根,為何這位大能會對自己青眼有加?
還有,適才他分明對她有所求……
緣……他說他們有緣……
這緣又從何而來?
一般人遇上道尊收徒這等好事,可能早就已經(jīng)欣喜若狂,緊趕慢趕著想要上前拜師了。
但是慕雅不一樣,她是二般(班)人……被這塊餡餅砸得有點暈。
慕雅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可現(xiàn)在確確實實掉下來了。
這位老前輩究竟有什么企圖?自己能相信他么?她陷入了沉思之中,舉棋不定。
衡璣見慕雅緘默不語,一臉猶疑糾結(jié),似在進行著激烈的頭腦風(fēng)暴與思想斗爭。心知她是不信任自己的。
為了證明他所言非虛,衡璣決定卜上一卦,用事實告訴慕雅:這緣從何來?
這一卦,便算他們二人的師徒緣分……
卜卦乃是逆天而為,極耗修為與心神,還需承受或輕或重的反噬。
這便是窺探天機所需要付出的代價與犧牲……
但若能得償所愿,斷送幾年修行又算得了什么……
他取出一個龜殼和六枚銅錢,使用六爻預(yù)測之法。
將六枚錢幣合于龜殼中搖晃,倒出,直至錢幣一個個依序在手中排列成一直列縱隊。
只見,初爻與三爻,二爻與五爻,三爻與六爻,正好同時出現(xiàn)地支六合之狀。
這是……六合卦……
主大吉!
天助我也!衡璣大喜過望。生怕慕雅看不懂卦象,趕忙唾沫橫飛地跟她解釋著。
慕雅聽著老人的詮釋,看著他手中的一排銅錢,有的正面朝上,有的反面朝上,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所以說,就算她現(xiàn)在拒絕,以后還是會因為各種差錯,成為他的徒弟。
那她還在猶豫什么?
既然她遲早都要成為她的弟子,那她為何不盡早行使自己的權(quán)利?(何以琛:“既然你遲早都要成為我的女朋友,那我為何不盡早行使自己的權(quán)利?”)
她想起那日在云海古道,遠遠望見的青山。
原來天璣峰才是她的天命之山啊……
想通后,慕雅就在這棵千年古木之上,向老人行了拜師禮。
“師尊!”
“欸,乖徒!”衡璣捋著胡須,滿面紅光,心里喜滋滋、暖洋洋的。
“師尊,那個要求,我能知道么?”好奇害死貓,所以她用了“我能”……
“乖徒啊,此事說來話長,待以后我再慢慢跟你道來。不過你只管放心,師尊可以以心魔起誓,永遠不會傷害你……也絕不允許別人傷害你……”老人的表情不復(fù)之前的吊兒郎當(dāng),侃然正色道。
“嗯!”暖意在慕雅心中流淌。這就是被長輩庇護的感覺啊……
衡璣從未有過弟子。
一方面是由于具備這種天賦的弟子少之又少,可遇而不可求。
另一方面是因為,他一個人閑云野鶴,逍遙自在慣了。憑空多了個弟子出來,或多或少要為他勞心費神。這樣他就會覺得自己再也不會快樂了。
本來也不打算收慕雅為徒的,即使飛升的契機可能與她相關(guān)。但他亦有自己的一套原則。是她的心性和那副卦象讓他改變了主意。
現(xiàn)在只覺得,自己這弟子他怎么看怎么順眼,比溪蘇那小子好多了!
真香!
有個徒弟,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嘛……衡璣心想著,笑成了一朵菊花。
如果他知道他已經(jīng)搶走了徐聞預(yù)定的弟子的話,估計會笑得更加的花枝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