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為魔而生
我等待著他的故事,可他卻陷入了沉默。好一會兒才挑了挑唇角露出一絲淺笑:“其實(shí)無極鎮(zhèn)外并非我們第一次見面,你都不記得了,以前你叫我鋮哥哥的。”
我自有記憶起,便生活在一個幽暗狹小的山洞中。這里有二叔和左夜,還有我們的族人。
我們總是穿著比山洞更為黑暗的服飾,每日朝著北方叩拜。二叔說,北方有我們最為強(qiáng)大的尊者,有我們?nèi)迦说南M?。而那個人,是我的父尊。
那時我還很小,并不懂強(qiáng)大和希望代表了什么。我只知道我不喜歡強(qiáng)大和希望,因著這兩個詞帶給我的,只是嚴(yán)苛的訓(xùn)練和漫無止境的疼痛。
同我一般大的孩子還在睡夢中時,我卻早已開始背著各種生澀難懂的書。他們在父母懷里撒嬌時,我卻在密密麻麻的利刃中行走,在炙熱烈焰中穿梭,赤身躺在巨大的冰凌上,甚至要徒手同比兩三個我還要高的巨獸纏斗。
哪怕這一切只是幻術(shù),可身上的疼卻是真正切切的存在。而這些疼換來的不過是一塊小石頭,一塊毫無用處,可被二叔和左夜稱之為目標(biāo)的小石頭。
我不過是個幾歲大的孩子,我亦是想在大人懷里撒嬌,被他們疼著寵著??擅恳坏窝蹨I,每一聲痛呼換來的卻是更為嚴(yán)厲的懲罰。
二叔說,我是魔族少尊,我因魔族而生。我必須要成為一個意志堅定之人,才有資格成為魔族向九天復(fù)仇時最為強(qiáng)勁的利刃。
我不知道什么是九天,我連天都從未見過一次。我只見過的只有那些令人害怕得發(fā)抖的幻術(shù),和這終年不見天日的山洞。
我想,我可以去找父尊的,別的父親都如此疼愛孩子,我的父尊定也會疼愛我的。
于是我偷偷跑了出去,當(dāng)踏上洞外的世界,才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輕撫的微風(fēng),什么是溫暖的陽光,什么是碧綠的草地,什么是花朵的芳香。
我朝著北方而去,我不要再生活在那個山洞中,不要再日復(fù)一日的訓(xùn)練。我要去找父尊,要同他一起生活在這個充滿陽光的大陸上。
在路上我碰見了兩個同我一般大的孩子,他們身上干干凈凈并沒有那揮之不去的黑氣。于是,我亦是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不同。
他們似乎很不歡迎我,撿起石頭朝我丟來:“該死的魔族,去死吧,去死吧?!?p> 我任由那些石頭砸在身上,哪怕磕破額角亦未移動半分。我以為只要他們打得夠了,便能安靜下來聽我解釋幾句。誰知一個孩子撿起一截斷枝朝我沖了過來,徑直將斷枝尖銳的那頭沒入我的腹中。
血一滴滴落在了地上,這疼痛同往日的訓(xùn)練相比根本不算得什么,可我心里卻十分難受亦是十分憤怒。
我明明什么都沒有做過,為何他們就這般討厭我?討厭到根本容不下我?
那孩子見我望著他,非但沒有松手反倒再次將斷枝朝我腹中送了送,高聲叫道:“殺了你這個小余孽?!?p> 另一孩子拍手笑得十分開心:“除魔衛(wèi)道,我們是除魔衛(wèi)道的英雄。”
我不知道他們衛(wèi)的是什么道,可我卻知道他們要除的魔,是我。
我伸手掐住了那個孩子的脖頸,道:“拔出去?!?p> 拍手的孩子笑容凝在了臉上,趕忙再次撿起石頭朝我丟來:“放開他,你這個小余孽?!?p> 被我掐住脖頸的孩子有些害怕,卻還是瞪著眼睛望向我,道:“魔族余孽,人人得而誅之。”
誅之么?
我生氣了,不過捏著他的脖頸輕輕用力,他便頭一歪斷了氣。我將尸體丟在了正欲將石頭再次丟向我的那個孩子腳下,他嚇得往后跳開幾步,轉(zhuǎn)身邊跑邊大聲道:“魔族殺人了,魔族殺人了?!?p> 我沒有害怕,因?yàn)槲胰羰遣粴⑺?,他便會將我殺了,我總不能任由別人拿走我的性命吧。
我想,總會有人聽我講道理的。
可蜂擁而來的人群并沒有同我講道理,他們舉著棍棒朝我沖來,卻始終沒有人問過一句,我腹中那還未拔出的斷枝是怎得回事。
那時的我還不夠強(qiáng)大,很快便被打得奄奄一息。幸好二叔和左夜趕來將這些人殺死,才將遍體鱗傷的我救了回來。
回去的路上二叔告訴我,魔族是不可以踏上這片大陸的,因?yàn)闆]有人愿意與我們同享這個天下?;钤谶@片大陸的生靈總是想殺了我們,哪怕我們早已沒有再吸食任何人的修為。
左夜說,我碰上的還好只是普通人族,如若碰上神仙妖鬼四族或是修道者,我怕是根本沒有機(jī)會等到他們前來。
我想我終于明白了,為何族人要蜷縮在那個幽暗狹小的山洞中生活,為何大多離開山洞的族人再也沒有回來。原來洞外的世界比幻術(shù)還要恐怖,這里暗藏著的利刃隨時準(zhǔn)備割開我們的喉嚨。
原來,只有強(qiáng)大起來,我們才能有一絲希望。
我再沒有離開過山洞,哪怕二叔和左夜的訓(xùn)練更為嚴(yán)苛,我亦是不再落下一滴眼淚,沒再叫過一聲痛。因著我終于明白了,強(qiáng)大和希望到底是什么。
幾千年后,我終是成長為了一個合格少尊,二叔亦是帶我去陰陽島見了我那從未蒙面過的父尊。
隔著結(jié)界見到二叔口中那個魔族最為強(qiáng)大的男人時,我?guī)Я艘唤z怯意,又帶了一絲歡喜。
我以為他見到我定也是欣喜的,可他卻是凌厲的將我打量許久,才淡淡同二叔問了句,他,足以做魔族的利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