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同蒼梧子矜村的村民圍著篝火歡快起舞時,我又見到了記憶中明媚的笑顏,她笑得那樣開心,仿似這冬日中最為溫暖的太陽。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不是所有事都在我的計劃內(nèi),有些事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偏離了我的部署。
就像,我從沒計劃過自己會愛上她。
如若我沒有被那食嬰之魔傷得如此重,在那片梅林中昏了過去被二叔帶走?;蚴窃谙勺暹M攻蒼梧時能醒過來,及時趕來相助。又或是回風(fēng)來到蒼梧那日,我告訴她,我愿意放下一切。
結(jié)果,會不會變得有些不同?
她曾是被眾人捧在掌心呵護的至寶,如今卻要靠著柔弱的臂膀扛起整個門派,甚至扛起旁人都不敢扛起的人族。
可我除了以一紙互不侵犯契約,要挾妖鬼二族不可找蒼梧麻煩。除了在她扛起人族時,派人暗中除去那些作祟的妖魔鬼怪外,什么都無法為她做。
我無比憎恨自己像是個旁觀者一般,看著她變得不再落淚,亦不再由心而笑??粗簧n梧的千余性命捆綁,變得果斷而又狠厲。
當初那個愛哭愛笑姑娘,那個會問我疼不疼的姑娘,那個在所有人說我死了她卻堅信我活著的姑娘,那個為我連命都可以不要的姑娘。
終是,被我親手弄丟了。
我以為,我們之間隔著神魔二族萬年血海深仇,隔著兩族今日之戰(zhàn),隔著各自的父尊,此生再無半點可能。直到滄汕說她其實是父尊的女兒時,我的心里終是照耀進了一絲曙光。
只要鴻溝消失,那么我便還有機會再贏回她的心。哪怕她一直誤會是我滅了蒼梧也不要緊,我們的生命如此漫長,還有許多時間來解開這個誤會。
可是宿澤和顧傾山來夏之城尋了我,我才知曉那絲曙光不過是我一廂情愿罷了。
宿澤和顧傾山離開后我并沒有繼續(xù)朝里而去,而是在此處等她。我想,我只等她一日,她若沒有來,便是說明心中還是顧念著我的。那么,她做了什么都不要緊了。
可是她還是來了,直到這時我才明白,每次我的選擇是魔族時,她是怎樣的心情。想必同我此刻一樣,十分難過吧。
這樣也好,總歸是我先騙了她,總歸是我欠了她。這次,無論她要神力也好,圖紋也罷,都當做還她的吧。
可惜我還是沒能還她,因著我的修為消散得十分迅速,無力再踏出夏之城的大門。當我倒下的瞬間,我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我怕的并不是會死在這里,而是怕她會生氣,因著我又如同之前兩次一樣,明明說過要護著她,卻還是丟下她一個人了。
可我沒有死,我蘇醒過來見到身上蓋著的皮后,頓時欣喜起來,哪怕那時我已知曉自己失了大半修為??晌疫€是開心,覺著這修為失去得值得。
因著我確定了一件事,她的心里始終還是有我的。
我急切的往城外奔去,我想見她,我迫不及待想要告訴她,我心中亦是有她,無論發(fā)生過什么,始終一直一直有著她。
可我卻沒有想到,我會以這般的方式見面。就像我從沒想過會有失去她的一天,哪怕她被怨氣侵蝕得奄奄一息時,我都堅定的認為我不會失去她。
畢竟她是古神的女兒啊,怎會輕易死去呢?
可是我錯了,當我親眼見著她飛落在我腳邊咽下最后一口氣,親眼見著她那雙琥珀般的眸子再印照不出半分顏色時,我才驚覺,原來神的女兒也是會死的。
我聽不見那些人在吵什么,看不見他們在做什么,只有她帶了一絲容顏清晰的倒印在我眼中,那些的鮮紅像極了我們初見那日,落滿她身上的紅梅。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魔族算什么?天地算什么?昆侖又算什么?
我想要的,不過是同她一起去尋那株紅梅樹,將它種在北漠也好,種在南海也罷,只要能同她一起,年復(fù)一年看著那梅樹花開花落,便好。
可是,她卻再不給我機會了......
司鋮說起這些往事時始終面帶笑意,可眼淚卻是不停的在滑落。
他哽咽道:“阿鈴,你怎是個這般小氣記仇之人呢?我丟下過你,你便亦是要丟下我么?”他將她的手放在臉頰旁,終是輕聲哭了起來:“可我還欠了你這般多還未還清,你何時回來找我討要呢?”
不知為何,我的心也跟著疼得厲害,眼淚不斷滑落下來。
他曾丟下過她,利用了她,傷害了她??伤嗍钦疫^她,救過她,暗中護著她,甚至為了她險些喪命。
他們之間的恩怨早已纏成了一團,究竟是誰欠了誰,誰傷了誰的心,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這團亂麻注定牽絆一生,誰都無法全身而退。
我突然覺著頭有些疼痛起來,眼前晃過許多畫面,有無極鎮(zhèn)外的漫天飛雪,有冬之城的冰凌之境,有子矜村外的紅梅林,有夏之城凹璧處的那一眼凝望。
所有的一切,終是匯聚成了白雪皚皚的山林之中,那飄飄灑灑的紅梅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