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歷經(jīng)跋山涉水翻山越嶺風(fēng)餐露宿歷盡千辛萬苦方終帶著滿身疲累抵返家鄉(xiāng)的南棹晚孤身抱膝獨坐在房間床頭,久久默然遙遙凝望著窗外那近處無際森林、遠(yuǎn)處巍峨群山,竟不禁浮想聯(lián)翩……此時此刻,暮色四合,夜色漸深,如墨夜空間寒意愈甚,然而僅僅身著褐色短衣的南棹晚卻完全不以為意……
依著方才老獵人武林爺爺所言話語,南棹晚竟為云荒國先君南野獨子、云荒國太子,亦為云荒國如此錦繡江山的真正主君!雖然多年以來,南棹晚始終對自身身世隱約有所猜測,卻亦始終未敢對其深度探究,如今驟然知曉其間真相,令南棹晚自身亦難以置信。然而,以事實而論,倘若有其外任何深山少年驀然聞得自身真正身份竟為國家儲君,想必定然欣然欲狂潸然欲泣甚至得意忘形忘其所以……
然而此時此刻,南棹晚心境卻與此截然不同。依著方才老獵人武林爺爺所言話語,南棹晚生父、云荒國先君南野竟于十五年前被其時當(dāng)朝首相漢宮春弒殺,令其既失君位亦丟性命。不僅如此,那諸多宮室宗親竟皆未能幸免,以致如今云荒國先君南野血脈惟余南棹晚自身而已。凡此種種,令南棹晚何以至欣然欲狂得意忘形?
且與此同時,云荒國宿敵、地處中洲西北蠻荒地帶的傲云國竟與由冥界靈族所建國家政權(quán)月神帝國結(jié)盟,聯(lián)軍出兵云荒國!南棹晚與兄長秦朝遂響應(yīng)國家召喚,遠(yuǎn)赴疆場,跟隨征遠(yuǎn)大將軍楚天闊大將軍于西北邊塞共同抵御來犯敵寇,卻在幽冥世界陰兵與傲云國敵軍兵卒聯(lián)軍攻勢下竟至大軍潰敗全軍覆滅,令云荒國西北屏障頓失,中原腹地豁然大開,令來犯敵寇竟可長驅(qū)至國,令云荒國危若累卵。身為云荒國如此錦繡江山的真正主君,看著國家萬里河山竟被那蠻荒鐵騎踐踏,令南棹晚何以至欣然欲狂得意忘形?
心念至此,寂然對夜的南棹晚遂不禁慨然長嘆……
南棹晚身為先君南野獨子、云荒國太子,面臨如此殺父弒君血海深仇,南棹晚心底深處惟恨未將仇敵、云荒國當(dāng)朝太師漢宮春鼎鑊刀鋸剝皮揎草。而身為云荒國如此錦繡江山的真正主君,南棹晚亦誓死討伐叛逆、誅滅國賊,以報此家仇國恨。每當(dāng)想到如此種種,南棹晚皆難抑制心間燃燃怒火……
然而與此同時,方才老獵人武林爺爺所言話語亦依然在南棹晚耳畔久久回蕩:
“……殿下意欲為贏得天下而奪君位,還是意欲為贏得君位而安天下……”
在此前,南棹晚心間所想者,惟有如何誅仇敵、報深仇,雖亦念及天下蒼生、邊疆告急,卻亦因心間燃燃怒火所焚而近銷蝕殆盡。乍聞武林爺爺此言,猶如醍醐灌頂,令南棹晚大夢初覺。南棹晚至此方才明白,惟有舉義幟、興義兵,破敵誅魔、定國安民,以國家道義贏天下,方比僅以家仇國恨而奪天下愈為穩(wěn)妥,愈得天下民心。心念至此,南棹晚遂不禁深夜推枕、繞室彷徨……
如此想來,為江山社稷計,為天下蒼生計,自身確然應(yīng)當(dāng)暫且放下私仇,聚忠勇義士,退陰兵敵寇,解國家危難,得天下民心,如此方才能夠再返身討伐叛逆、誅滅國賊……
心念至此,南棹晚臨窗揚首,負(fù)手而立,凝眸遠(yuǎn)望如墨夜空中那點點星燈,默然良久,方才最終下定決心……
次日清晨,未及梳洗,南棹晚就橫跨整座村莊,前來拜會老獵人武林爺爺。
“……您在昨夜所言話語,確然令棹晚醍醐灌頂,棹晚定將銘心刻骨、受用終生!”南棹晚與老獵人武林爺爺如此誠懇言道,“經(jīng)深思熟慮,棹晚決定如您昨夜所言,聚忠勇義士,舉義幟、興義兵,破敵誅魔,定國安民,解國家危難,得天下民心,爾后方討伐叛逆、誅滅國賊,以報國恨家仇!”
“妙極妙極,如此言道,天下安定指日可待!”老獵人武林爺爺欣慰微笑道,“然則,殿下此后意欲何為,不知殿下可有良謀?”
聽聞此言,南棹晚卻不禁怔立原處,遂默然無語。
“請殿下恕老朽直言!”老獵人武林爺爺緊接著繼續(xù)言道,“殿下既決意以破敵誅魔、定國安民為先,此固然為佳。然則,不知殿下是否想過,既欲舉大事,兵馬何來,糧草武器何來,謀臣良將何來?若無此,卻何以舉大事?”
聽聞此言,南棹晚深感此皆為自身所未能想到者,遂不禁心間有些許愧意。默然片刻,云荒國太子南棹晚遂起身向老獵人武林爺爺作揖為禮:“前輩有何良策,望前輩教我!”
老獵人武林爺爺見狀,亦急起身還禮不迭:“殿下如此下問,老朽誠惶誠恐。以老朽愚見,殿下何不東渡汪洋海波,尋覓孤懸海外遠(yuǎn)離中洲的孤獨群島,以覓得老神術(shù)師南翔鶴相助。倘若老神術(shù)師南翔鶴看到其當(dāng)年救助的云荒國太子殿下如此成長至此,其心定將甚慰,更兼具孤獨群島神術(shù)力量,若得其相助,則定能夠與那幽冥世界陰兵相抗衡,如此,何愁天下無定?此為老朽肺腑忠言,望殿下鑒納!”
南棹晚聞言,默然無語,深思良久,遂納其言:“既然如此,棹晚即從前輩所言,劈波斬浪,東渡海波,尋覓孤獨群島,拜會吾救命恩人、老神術(shù)師南翔鶴……”
南棹晚話猶未落,卻驀然聽聞兄長秦朝聲音在此小小木屋外小小破舊院落間響起:“既然如此,我自當(dāng)應(yīng)該隨同棹晚兄弟前往那孤獨群島,以護得棹晚兄弟周全!”
南棹晚聞言,急轉(zhuǎn)身望去,卻見兄長秦朝自小小破舊院落大步走來,面上神情堅毅肅然。而在其身后,老母親與小妹秦樓月皆緩步跟隨,卻是皆愁容滿面。老獵人武林爺爺即站起身來,目光嚴(yán)厲,語帶責(zé)備地言道:“秦朝萬不可如此無禮,雖然你等素來感情甚深,但山野草民怎能與太子殿下兄弟相稱!”
南棹晚方欲答言,卻聽兄長秦朝率先言道:“雖然如此,然而依我想來,無論棹晚去到何處、身份如何,他始終都是我的手足兄弟,并無草民貴胄分別。我身為兄長,理應(yīng)護得棹晚兄弟周全!”
老獵人武林爺爺還欲開言,卻被南棹晚以手示意制止。聽聞兄長秦朝此言,南棹晚心間深處竟不禁有些感動,亦不禁有些感慨。然而很快,南棹晚就抑制心間情感,毫無波瀾地凝視兄長秦朝。
其實,南棹晚內(nèi)心里并不希望老獵人武林爺爺、兄長秦朝抑或他人與其共赴孤獨群島,畢竟此行前路多有艱難險阻,甚至亦或會有未知邪魔阻路,南棹晚惟愿孤身犯險,而不再牽涉他人。然則,兄長秦朝言語如此赤誠,令南棹晚不禁頗為躊躇,不愿稍違兄弟情誼。然而就在此時,老獵人武林爺爺那蒼老聲音卻在耳畔驟然響起:
“孤獨群島此行,前路漫漫,禍福未卜,卻定將比那西北廝殺戰(zhàn)場愈為兇險萬分。依老朽愚見,多人相伴而行,始終比孤身犯險愈為佳妙,倘若遇到何等艱難險阻,多人相伴終歸能夠互相有所照應(yīng)。依老朽愚見,若老朽與秦朝共同追隨太子殿下東渡汪洋海波,遠(yuǎn)赴孤獨群島,方可免有不虞。且老朽與那位孤獨群島老神術(shù)師南翔鶴為當(dāng)年舊識,若有老朽相隨,定將多有益處?!?p> “雖然如此,但棹晚萬不敢承受!”南棹晚急止道,“無論那當(dāng)朝太師漢宮春與棹晚有何等家仇國恨,亦僅為棹晚事耳,與你等并無干系。東渡汪洋海波,遠(yuǎn)赴孤獨群島,覓尋得力臂助,此皆為棹晚責(zé)任所系,棹晚實不愿再牽涉你等……”
“殿下此言差矣!”老獵人武林爺爺正色道,“雖然當(dāng)朝太師漢宮春與殿下有家仇國恨,此不必再敘,但那漢宮春掌持朝政以來,結(jié)黨營私、肆意貪墨、大興土木,令我云荒民不聊生,我等草民亦惟愿誅其而后快!且如今宿敵來犯、群魔亂舞,云荒危在旦夕,我等皆身為云荒臣民,亦當(dāng)保家護國,豈能坐視不理?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如此警語,殿下竟忘?”
聽聞老獵人武林爺爺如此言語,南棹晚遂不禁長長感嘆,默然良久,方點頭應(yīng)允。然而,南棹晚與身畔兄長秦朝皆未注意者,是老母親與小妹秦樓月面上那憂愁哀傷神情……
是夜,風(fēng)輕云凈,月朗星稀,無論是如此小小深山村莊,還是那近處無際森林、遠(yuǎn)處巍峨群山,皆籠罩在如此溶溶月色下,愈顯如此恬然月夜明朗幽靜。而在出云村外那片蒼翠竹林間,薄霧微寒,朦朦朧朧,縹縹緲緲,氤氤氳氳,彌彌漫漫,在那皎潔如霜清輝漫然照耀下,愈顯那桿桿細(xì)竹仿如妙齡少女般裊娜俊秀。而此時此刻,南棹晚默然垂首,正在那寬街窄巷間緩緩向著村莊外那片蒼翠竹林走去。
小妹秦樓月正等在那里,依然身著那襲清新飄逸的月白衣衫,輕輕晚風(fēng)吹拂而過,那衣袂衣裾與其柔順發(fā)梢皆隨風(fēng)微微飄動,在如此輕柔霧靄間,竟恍若神妃仙子。而與此同時,在如此微寒薄霧間,小妹秦樓月僅身著那如輕紗般的月白薄衫,竟亦令人心生憐憫。南棹晚穿過那不斷飄蕩的氤氳輕霧,遙遙遠(yuǎn)望身處竹林間的小妹秦樓月,竟恍若置身仙境……
片刻后,南棹晚輕輕嘆息,趨步向前,踏著腳下那柔軟碧草,漸漸深入竹林。然而,小妹秦樓月卻仿佛完全未有聽到南棹晚漸漸靠近的輕微腳步聲,依然默然垂首,雙手交握放在心前。南棹晚遂柔聲呼喚,卻并未以小妹相稱:
“月兒……”
秦樓月乍聞此言,急轉(zhuǎn)過身來,看到正是南棹晚站在身后,遂屈膝作勢意欲行國禮:“太子殿下……”
南棹晚見秦樓月如此作為,心間竟不禁有些許哀傷,亦不禁眉頭微皺,急微微貓腰以手輕扶秦樓月那纖纖玉臂,稍止其行禮姿態(tài)。
“月兒萬不可如此!”南棹晚輕輕嘆息言道,“無論如何,你還是你,我還是我,不必作如此生分模樣……”
小妹秦樓月默然起身,卻亦僅垂首無言,南棹晚無法觀其神情如何。此時此刻,晚風(fēng)微寒,驟然吹拂,令小妹秦樓月身上那月白薄衫再次隨風(fēng)飄蕩,亦令其如脂肌膚隱約可見,令南棹晚經(jīng)不禁有些心神蕩漾。然而就在此時,秦樓月卻驟然揚首,面上卻已是淚流漣漣。
“……你們確然要再次離家而去,前往那鮮有人至的千里海外孤島,再次去面對那未知艱險嗎?”秦樓月潸然淚下,如此言道。
此時此刻,南棹晚默然垂首,凝視著秦樓月那梨花帶雨的凄然神情,不禁亦心下愴然。以實而論,南棹晚極愿令時間就此凝滯,自身亦就此與秦樓月長相廝守,永生永世不再分離。然則,無論南棹晚與秦樓月如何情深意重,卻始終無法抵過那家仇國恨!默然良久,南棹晚方深深嘆息:
“若我所愿,我惟愿與你就此長相廝守、永不分離,直至天長地久、??菔癄€!然則,我既身為云荒國太子,則就身不由我,須以天下蒼生為念,拯救萬民于水火,安定國家于危難。而如此深情,卻亦僅能暫且深埋心底……”
聽聞此言,秦樓月抬手輕輕揩去面上淚水,輕輕抽泣著,目光卻愈為堅毅:
“倘若如此,我愿與你同往孤獨群島,哪怕前路有亂石穿空,哪怕前路有驚濤駭浪……”
然而南棹晚卻輕輕搖搖頭:“正因如此,方不欲令你同行,畢竟如今天下動蕩、多有不測。我等此去,或待月余,或至秋時,早晚終將歸來。你且放心,無論如何,我決不負(fù)你我深情!”
話音落后,秦樓月與南棹晚卻相顧無言,默然良久,秦樓月邁步向前,默默偎依在南棹晚胸前。南棹晚靜靜感受著秦樓月那柔軟纖細(xì)的曼妙身體,輕嗅著她那如若幽蘭沁人心脾的淡淡體香,竟至醺然欲醉,遂情不自禁地將秦樓月攬至懷中,輕輕環(huán)其細(xì)腰。南棹晚默默垂首,凝視著秦樓月那雙頰羞紅,不禁愈為心神蕩漾……
然而就在此時,南棹晚與秦樓月卻驀然聽到,隱約有陣陣雜亂驚呼聲自村莊方向不斷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