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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錦繡馮錦傳

第十九章

山河錦繡馮錦傳 璟玥 3054 2020-04-03 19:17:51

  馮錦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她夢到七歲那年,離開姑姑,被送進太子府。拓跋浚揉著她的頭叫她“小娘子”,她一躲,他便消失不見了。

  轉(zhuǎn)而又是一片仙境,云霧繚繞。夢里有她未曾見過面的父親,母親,有她日思夜想的姑姑,還有她未出世的孩子。

  果真如拓跋浚所說,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團子一般粉粉嫩嫩,跑著過來找她:“娘親娘親,我是純熙呀?!?p>  她伸手去抱,卻被那小團子調(diào)皮地躲開,藏在一塊兒云彩后頭眨著大眼睛望她。

  馮錦越瞧越喜歡,大大的眼睛像她,頑皮的性子像父親,她叫:“純熙,跟娘去見你爹爹?!?p>  可純熙還是搖著頭,越藏越深。

  “純熙,跟姑奶奶回家吧?!瘪T箬蘭笑盈盈地走上前來,她還是如以前那樣優(yōu)雅、雍容華貴。她笑著,牽起那只小手,“錦兒,有姑姑帶她,你放心吧。還有你爹,你娘,我們都在一塊兒,都好著呢?!?p>  “姑姑......”馮錦見了馮箬蘭,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您要去哪兒,怎么不帶錦兒?帶我一起去,我也想跟你們在一起?!?p>  她又伸出手,倔強地去拉馮箬蘭,卻見她抱起了純熙,越走越遠。眼瞧著即將走出那一片云霧,回過頭來向馮錦揮揮手:“錦兒快回去,快走,他還在等你,卿硯也在等你?!?p>  云霧散去,她眼前剩下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馮錦頭痛欲裂,黑暗中找不著方向,她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哭喊:“姑姑,姑姑,為什么又丟下我!”

  腹部一陣尖銳的痛傳來,她微微皺了皺眉,想抬手卻發(fā)覺自己的手被人包裹在掌心。馮錦猛地睜眼,只見拓跋浚面容憔悴地握著她,卿硯趴在床尾,瞧她醒了,連聲直叫太醫(yī)。

  “殿下,你回來了?”馮錦頓了半晌,朝拓跋浚露出微笑,“我剛才夢到純熙了,頑皮得緊,誰都不要抱,就只跟姑姑......殿下你哭什么?”

  拓跋浚的淚一滴一滴落在她蓋著的被子上、落到她頸窩里。她還想接著說下去,卻忽然斂了笑,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摸上自己的肚子。

  平坦的小腹,平坦得令人心悸。

  “娘娘昏睡了兩日,再加上小產(chǎn),氣血大虧,須及時進補?!碧t(yī)跟著卿硯進來,面色凝重,“但傷口極深,雖未傷及性命,也恐怕再難受孕。”

  一瞬間,馮錦的腦子里仿佛天崩地裂。屋內(nèi)鴉雀無聲,忽然連那燭火燃燒的窸窸窣窣都顯得格外突兀。太醫(yī)仍然立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安慰。不久前他才恭喜過馮錦,可短短幾個月,便是造化弄人。

  拓跋浚沉默了半晌,叫卿硯去送送太醫(yī),而后回到床邊,靜靜陪著馮錦。

  “我與純熙緣盡了?!彼读嗽S久,呆呆地摩挲著身上的被子,自言自語,“再也不會有孩子了?!?p>  “會有的,你好生休養(yǎng),一定會再有的?!蓖匕峡S行┻煅?,伸手去擦她眼角的淚,可他自個兒的卻怎么也止不住地流,“我們要等到白發(fā)蒼蒼,兒孫繞膝,帶他們一塊兒看大魏的山明水秀?!?p>  “皇上,外頭的人來問,世子妃如何處置?!鼻涑庍M來,眼眶發(fā)紅,悄聲問他。

  拓跋浚恨恨地站起身,“殺”字剛到嘴邊,手卻被馮錦輕輕拽住。

  “臣妾要她活著,她若死了,我怕臟了純熙的路?!?p>  一字一頓,帶著血淚,帶著恨零零落落地砸在空曠的房間里,惹人心驚。

  國史載,太平真君十八年夏末,太武帝拓跋燾病逝。太子拓跋晃、南安王拓跋余相繼離世,南安王以諸侯禮下葬,太子追封景穆帝。

  同年九月,世子拓跋浚登基,改年號為興安,尊祖母赫連氏為太皇太后,母郁久閭氏為太后。世子妃賀樓氏勾結(jié)外人謀害皇孫,本該處死;但皇恩浩蕩,念結(jié)發(fā)之誼,著廢為庶人,禁足冷宮。良娣馮氏,原擬冊為皇后,因其漢人身份,遭到鮮卑、柔然等族大臣反對,暫且作罷,封為貴妃,改封號為穆。

  太平真君十八年,興安元年,這一年發(fā)生了許許多多的事。這一年,馮錦從世子伴讀成為了大魏的穆貴妃,卻也失去了最疼她的姑姑,失去了她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孩子。這一年,人人只道新帝俊朗、年少有成、帝妃情深;卻沒看到,高堂紅墻中,廝殺的父子弟兄,染血的碧瓦飛甍。

  “穆穆皇皇,宜君宜王。穆也,敬也。娘娘的一切都是按照中宮之禮賜的,皇上當真是心疼您?!鼻涑幏鲋T錦出門散步,她如今已是馮錦宮里的二品女官,宮女太監(jiān)人人都要尊她一聲侍中。按理來說只有皇后、太后身邊的宮女才有機會封為侍中,卿硯偏得了這樣的殊榮,也足以見得拓跋浚對馮錦的心意。

  “可聽說他們不要我當皇后,漢人還是入不了他們的眼?!?p>  她住的宮門上燙金的匾額寫著大大的“繡錦宮”三個字,是拓跋浚叫人新?lián)Q的。馮錦回頭望了一眼,往前邁著步子。她信,終有一日,無論前朝后宮,漢人也能平步青云,前程似錦。

  “娘娘還往前走就是冷宮了?!弊吡艘欢?,卿硯見她沒有回去的意思,忍不住出聲提醒。

  馮錦原本也沒想繼續(xù)向前,可聽她一說,不由地想去瞧瞧。停在那扇掉了漆的宮門前,不禁感嘆這富麗堂皇的地兒,竟還有這等的不堪。

  正叫卿硯上去推門,守門的侍衛(wèi)認出她來,忙上前問道:“貴妃娘娘來此地做什么,冷宮潮濕,您還是不要進去了?!?p>  “本宮來看看故人?!瘪T錦仍盯著那扇門,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是啊,如今一切塵埃落定。她當然得去看看,看看那個害她失去孩子的人,如今在這兒留著那條命,過得舒不舒坦。

  侍衛(wèi)無奈只好打開門,還不忘叮囑她早些出來。宮里的人都知道皇上獨寵的這位娘娘近來身子不適,如果真在濕冷的屋子里待久惹了病,頭一個便是他的責任。

  那扇門里雜草叢生,偶有秋風吹過,震得枯葉嘩啦啦地響。外頭的瓊樓玉宇有多繁華,這里的破木門就有多冷清。卿硯扶著馮錦,一步一步小心地踩過那些年久失修的松動磚塊,停在這院子正房的門前。

  門半掩著,一個缺了一角的破碗從門縫里被摔出來,“嚓”地一聲碎在馮錦的腳邊,嚇得卿硯拉著她連連后撤。

  “你們都給我吃的是什么東西!我是世子的正妃,賀樓家的嫡小姐,是該當皇后的人。我的姑姑,是這會兒住在西苑的伶太妃,你們這么對我是要誅九族的!”

  里面?zhèn)鱽砑饫闹淞R聲,在空蕩蕩的冷宮里顯得格外詭異。

  馮錦失笑:“都這樣了還不忘自己的富貴夢,她不說,我倒真忘了還有個伶太妃?!?p>  待她走近,推開門,真真切切看著那個不久前還趾高氣昂要害她性命的人、那個成婚時穿著大紅嫁衣受她跪拜的人,此時發(fā)髻散落著坐在一張舊床上。她心中仍有恨,卻也百感交集。

  “姐姐在這兒過得可還舒心?”馮錦進了門,一股陳年木料腐朽的氣味撲面而來,她抬手拂了一下,含著笑問賀樓允安。

  床上的人見了她,發(fā)狠似的站起來就要往過撲,綠衣在一旁死命地拽著:“穆貴妃,您高抬貴手,放了我們娘娘吧,為奴也好為婢也罷。她夠可憐的了,這兒當真不是人住的地方?!?p>  “放了她?她倒也配為奴為婢?她害本宮的時候、害了本宮孩子的時候怎么不覺著我可憐!”馮錦聞言冷笑,眼眶卻紅得厲害,“賀樓允安,老天有眼。我的孩子疼我,沒讓我隨它去,我還有命慢慢兒地看著你在這兒人不人鬼不鬼的老死?!?p>  對從小就被眾星捧月的賀樓允安來說,比死更可怕的,是孤獨,是無人問津。

  馮錦覺得自己不能再站在這兒了,心里的火越燒越旺,小腹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她怕自己一個沒忍住就結(jié)果了面前的人,反倒給了她痛快。

  顫抖的手搭上卿硯的胳膊,她轉(zhuǎn)身就要離去。賀樓允安在身后惡毒地詛咒她,綠衣忽然追上來,跪在她面前:“穆貴妃,求求您了,再過兩日就是我們娘娘的生辰,求您讓她見見伶太妃,這宮里她就只有這么一個親人了?!?p>  “你倒忠心,她一個庶人,還滿口娘娘的叫著也不怕折壽。這會子知道求人了,倒不耀武揚威了?當日若非你咬著不放,春妍一個女兒家的何至于顏面盡失匆匆出嫁!”卿硯擋在前面,恐她傷了馮錦,瞧著那張低聲下氣的臉,卻越發(fā)覺得可氣。

  馮錦沒說話,只是繞過她往前走。待兩人出了門,她忽然轉(zhuǎn)向卿硯,問道:“她剛才說什么?再過兩日是賀樓允安的生辰?”

  再過兩日,九月十二??伤置饔浀贸δ且骨埔姶哄统鋈サ募t紙,寫的不是九月。

  “你去告訴皇上,就說我在宮中養(yǎng)病煩悶,請他召薛夫人入宮陪我一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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