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風(fēng)華亭
“你學(xué)功夫很有悟性,方才看你以一敵三也不露怯,看來這套煙雨劍法再勤加練習(xí),以后肯定不會被欺負(fù)了?!崩钐祁h首道。
“嘻嘻,我是仗著你在旁邊才不怕的?!卑⑤鼻迩宕啻啻鸬?,這份陽光明媚的心情很不易得。
“嗯,以后我不在你旁邊,也不要怯?!崩钐器鋈坏馈?p> 阿荼見他如此,知道分手在即,她本來想問李唐為何一定要分道揚鑣,但看他每每沉默嘆氣,似乎有沉重心事,她便把話咽回肚子里。
阿荼緩緩走到一邊,背對著李唐,輕輕問:“那···倘若我真有難,你會不會來救我?”
李唐沒想到她突然一問,遲疑了一會兒,道:“傻姑娘,倘若我不知道你有難,自然無法及時來救你?!?p> 阿荼不再說話,驀地望見地上那枚白玉酒杯,是李唐救她時所擲,現(xiàn)在半埋在沙土中。這杯子他甚為珍愛,想到這里眼圈兒一紅,默默走過去撿起來,用袖口輕輕擦了擦。
“倘若我不要長空劍了,咱們是不是就不用分開啦?”阿荼泫然欲泣,顫聲問道。
李唐苦笑一聲,上前為阿荼拭去眼淚,過了好一會兒,道:“走吧,跟我上山頂,我?guī)憧纯次規(guī)煾府?dāng)年名揚天下的地方。“
是夜,萬里無云,暗藍色的天空如同一塊巨大而平滑的綢布,一輪巨大的銀月當(dāng)空。兩人終于攀上山頂,遙望山巔有一座小亭子,李唐尤為興奮,指著那亭子對阿荼道:“看見沒?那是風(fēng)華亭!當(dāng)年,我?guī)煾副闶悄窃诶锱c人一戰(zhàn),從此名揚天下?!?p> “與誰一戰(zhàn)呀?”阿荼也好奇起來。
“是當(dāng)時號稱天下第一的劍客林椿?!?p> “那打贏了嗎?”
“打了三天三夜,難分勝負(fù)。后來師父和林大俠干脆罷手,兩人把酒言歡,相見恨晚?!袄钐普Z氣中不乏仰慕。
“這林椿還挺不錯的?!卑⑤钡馈?p> “嗯,林椿大俠一生光明磊落,是江湖上人人敬重的人物?!?p> “我想也是這樣,打了三天三夜還不惱,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若是我的話,肯定又急又恨啦!”阿荼說罷臉一紅。
李唐曲起一根手指,在她鼻子上輕輕一刮。
“不過你師父也很厲害,也可以算得上天下第一啦!”阿荼又道。
“天下第一么,師父并不稀罕。”李唐道。
“不稀罕?那為何還要約架?”阿荼道。
李唐嘆了口氣,阿荼并不了解師父,也難怪會這么問。
“師父和林椿大俠在華山風(fēng)華亭比劍時,也正是年輕氣盛之際。那時他剛學(xué)成出山,自認(rèn)武功天下第一,便找著當(dāng)時江湖上風(fēng)頭最勁的林椿大俠比劍。那一戰(zhàn)之后,他老人家和林大俠成了至交好友,后來又相約比劍,但兩人修為均臻入化境,終究難較高低。從此師父便不再與人比劍,一心修道,數(shù)十年不問世事?!袄钐葡肫饚煾复认榈拿嫒?,他鼻子一酸,忍不住掉下淚來。
李唐原本出自王室宗親,他的祖父雖有爵位,但卻看淡功名,一心崇敬修道。早些年因為機緣與紫霞峰劉真人相識,數(shù)次夜談,交情甚篤。李唐五歲的時候,祖父帶他上紫霞峰拜訪劉真人,真人當(dāng)時年歲方四十上下,身材高瘦,面容清矍,仙風(fēng)道骨。真人見李唐聰慧可愛,十分喜愛,祖父便請真人收了他做徒弟。劉真人當(dāng)時瞧著他,微微頷首,淡淡笑道:“我與小公子十分投緣,便留下來做我的小徒弟吧,你可以愿意?“
小李唐一聽就哭了。怎么都不和他商量一下,就稀里糊涂拜了師,還要留在山上!家里的小伙伴還在等著他回去一起玩呢。
劉真人看他天真直率,撫掌大笑,道:“小公子不用著急,此番你先和祖父回家去,過兩年我去貴府上接你,可好?”
祖父連忙使眼色,李唐也不敢違逆,只好含淚點點頭。
思緒飄到這里,李唐輕笑一聲。
果然過了兩年,李唐七歲生辰那天,劉真人也來到家中賀他生辰。這兩年里,李唐總聽祖父講這劉真人之事,聽說他武功放眼天下可算得上數(shù)一數(shù)二,在道學(xué)上的鉆研更是精深,李唐早已對他崇敬如神,于是,在生辰那天就正式拜了師。
劉真人難得下山,便在李家逗留一月,和李唐祖父閉門清談,閑時便教李唐一些練習(xí)輕功的法門。李唐聰明非凡,就是十分調(diào)皮,學(xué)了幾招幾式拳腳和輕功,便時不時戲弄家中奴仆下人,經(jīng)常鬧得雞飛狗跳,引來父親的斥責(zé)。但每次,都是師父及時出現(xiàn)維護。李唐的父親不敢得罪真人,更不敢得罪祖父,每每看他頑皮胡鬧,只能按住怒火。
師父總說,李唐這孩子雖然頑皮,卻是十分仁厚懂事的。這樣旁人便不敢再說什么。
想到師父,心里總是暖的。
“你真怪,怎么又哭又笑的?”阿荼道。
“沒什么,只是想到了師父,很想念他老人家?!崩钐频馈?p> “那就去看他呀?”阿荼不解。
“看不到了,師父已經(jīng)仙去?!崩钐频?。
阿荼沒有說話。李唐的悲傷她似乎不太能夠感同身受,自己有生以來從未能承歡長輩膝下。她伸手給李唐擦了擦眼淚。
“上來就是為了看這個亭子嗎?”阿荼問。
“算是吧,師父當(dāng)年一戰(zhàn)我還沒有出世,聽人說起總是神往,如今師父已經(jīng)不在了,我就算過來祭拜一場?!崩钐坡曇暨煅省?p> 更深夜靜,白日里的霧氣都隱在夜色中,山上風(fēng)大,阿荼凍得發(fā)抖,李唐取出包袱里一件外衣,給阿荼套上。兩人掌著燈,又說了一會兒話,阿荼靠在亭中石柱上睡去,李唐獨立亭外,在這獨絕天地之間的封頂,思緒萬千。
不知多久過去,阿荼感覺鼻尖一陣寒氣,忍不住一個噴嚏,一下驚醒,接著一股沉重的酸痛襲上四肢。她努力起身,伸了個懶腰,自己還在華山風(fēng)華亭中,長空劍仍在腰間,李唐卻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