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舟將夜明珠還給佰仟云,表情嚴肅慎重:“佰姑娘,我不能要你的珠子,太過貴重。你以后,也不要輕易把這些東西拿出來,物件失落事小,我擔心你會因此招來麻煩和危險,明白了嗎?”
看著佰仟云一臉懵然。
墨子舟不禁有些著急:“銀子的事情,你就不必擔心了,我會替你準備,敢問姑娘,為何去景瀾城呢?”
“去尋一個朋友?!卑矍葡肫鸬躁枴?p> “此去景瀾城還有數百里的路程,你準備如何去呢?”墨子舟問道。
“不能使用法術,自然是走著去了?!卑矍评蠈嵒卮稹?p> 墨子舟剛舉起茶杯的手一抖,皺眉看著眼前這個女人,雖然是個神仙,可這常識堪比孩童??!忍不住嘆了口氣。
“佰姑娘如果不趕時間,我過幾日會到惠安城辦事,待事情辦妥之后,我陪你去景瀾。照你這樣獨自一人,步行到景瀾城,著實讓人擔憂!”說著邊喝茶邊搖了搖頭。
“那就謝謝墨公子!”佰仟云很感激:“你真是個好人,你放心,我不會不勞而獲的,你說吧,想要什么寶貝,我袋子還有大把東西的?!?p> “佰姑娘客氣了,我不要你什么寶貝,如果你自己覺得不安,那就當朋友一般,陪我喝喝茶,聽我彈彈琴即可,畢竟......”墨子舟笑道:“知音難覓?!?p> “沒問題?!卑矍扑齑饝骸拔抑滥咏^非等閑,想必這些珠寶俗物,你也是不缺的。能交到你這樣的朋友,也算一件快意之事,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要不違反天規(guī),我定會做的!”
“好!”墨子舟見佰仟云如此爽利,也不扭捏:“一言為定!既是朋友了,姑娘叫我子舟便可!”
“那你就別叫我佰姑娘了,叫我仟云吧!”佰仟云很高興,她雖不懂人情世故,但對墨子舟的人品和性格,她還是有自己的判斷和估量的。墨子舟的坦誠和細心,善意和包容她還是能感受到的。
接連兩日,佰仟云宿在客棧后院,白日里到前廳用用膳,或是到亭子里喝喝茶,聽墨子舟奏琴。
伙計小七對她有些意外的熱情,說是自佰仟云來后,他主子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他自然也跟著高興。
還有一事,聽小七說起,墨子舟的那把桐木琴,竟然六年未曾上弦,卻不知當初為何弦斷不續(xù)。看到主人愿意重新把琴上了弦,并且重新開始彈奏,小七聽到了久違的琴聲,是佰仟云的功勞,所以很感謝她。
佰仟云知道一定事出有因,自己也許沒那么大的作用,但如果墨子舟,真能因此心情開朗起來,作為朋友,她也覺得慰籍。
墨子舟這幾天也沒出門,倒是分別有幾個身著黑衣的人來過店里,并且去了后院。與那墨子舟在屋內密談許久,才行色匆匆離去。
佰仟云不便打聽,也沒有過于關注。
這天傍晚,前廳客人變得有點多,于是墨子舟便交代了小七,把酒菜送到后院亭里,邀請佰仟云一起用晚膳。
佰仟云愛酒,在清月嶺的時候就經常和凌霧喝酒,有時候也叫上紅亞和蕭逐。炫月很少飲酒,食量也少,況且他進食的時候不喜多言,所以大多數他都不參加。
墨子舟給佰仟云斟了酒,溫聲說道:“小酌就好,喝多傷身。”
哪知佰仟云端起一飲而盡,驚得墨子舟呆看著她,沒有再給她斟上。
佰仟云知道自己酒量,人間的酒雖然喝起來要辛辣些,但不及天界的那么容易醉人,見墨子舟表情似乎被自己嚇到,有些好笑沒笑出來,安慰道:“放心吧,這點酒醉不了我的,以前我們在山上自己釀的那些酒,才是醉人呢!”
墨子舟一想也是,人間這酒怎堪比天族瓊漿玉液,不由一笑,自己也抬了一杯飲下。
兩人不急不緩,就這么吃喝起來。
說起用餐,凌霧是豪放不拘,炫月是優(yōu)雅安靜,而墨子舟好像界于兩者之間,既不拘束,也不粗魯,倒是讓人十分舒適自在。
酒過三巡,佰仟云一直憋著的疑惑,終于借著酒興問了出來:“子舟,你的那把琴,有什么故事嗎?”
墨子舟神情一怔,有些詫異的望著佰仟云。
“你不想說就不說了?!卑矍朴X得自己有些唐突,一擺手說道。
“無妨?!蹦又勐曇粲行┏粒畔戮票骸拔抑皇菦]想到,你會突然問這個,其實也并非不可說與你聽。”表情慢慢松緩下來,娓娓說道:“這把琴,真正的主人并不是我?!?p> 佰仟云充滿好奇,料定這一定是個曲折的故事。
“十六歲那年,家里舉辦了一場宴會。我第一次見到這把琴,也第一次聽到了我這輩子聽過最美妙的旋律。從此沉醉其中無法自拔,此后那琴聲,再也沒能從我腦中散去?!蹦又劢o自己斟了一杯酒,緩緩飲下,似乎在整理思緒。
佰仟云也沒出言打擾,只是靜靜的聽著他娓娓道來。
那年墨子舟家里,來了兩位琴師,是一對父女。為了在家宴上演奏,提前一月便到了他家府上演練。佰仟云不知道什么樣排場的家宴,需要提前演練。
只聽他說起,因自小便癡迷絲竹之聲,他便日日偷看琴師奏琴。老琴師琴藝高超,為人十分嚴謹自律。琴師的女兒年約十五,琴藝也十分精湛,琴聲靈動空絕,甚至比起其父都毫不遜色。女孩性格溫婉內向,乖覺聽話。除了必要的會見,也不多走動,整日呆在自己客居的院子里,父女二人從不外出。
所以墨子舟要想見他們,只能趴在院墻外面的樹上偷偷看著。
一開始,他只是被琴聲吸引,想知道他們每天是怎么彈奏演練的,后來看得久了,他開始關注的東西,慢慢不一樣了。
父女兩終日閉門不出,老琴師無事時,也常常是呆在屋里。可那女孩會跑到院子里,時而舞花弄草,時而追逐蝴蝶,或是索性脫了鞋,拎著裙子,下到魚池里去抓那些錦鯉。許是孩子心性,常常一個人自言自語,大呼小叫,玩得不亦樂乎。
那女孩獨處時活潑輕靈的模樣,與人前完全不同,似乎那個才是真實的她。墨子舟看得呆了,不由得跟著她的動作和表情,驚呼起來,被女子發(fā)現(xiàn)后,驚慌失措,跌落院中。兩人就此相識,一同在那院中玩耍。
后來,墨子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請準了父親,拜了那老琴師學習琴藝。
朝夕相處,子舟和那女子漸生情愫,二人還譜曲為憑,互定了終身。
“她叫什么名字?”佰仟云終于忍不住問道。
“她叫讓顏?!?p> “那曲子就是別離嗎?”
“不是?!蹦又凵裆珳厝?,似乎還沉浸在那美好的回憶里:“不是《別離》,那曲子叫《長執(zhí)》?!?p> “長相廝守,執(zhí)子之手!后來如何了呢?”佰仟云聽得津津有味,迫切的想知道故事的發(fā)展。“后來……”墨子舟眼神一黯,眉宇間帶著復雜情緒,緊抿雙唇,良久。
“后來,宴會正式開始了,他們父女技驚四座,尤其是讓顏,高絕的琴技征服了所有的人,琴聲無不讓賓客驚嘆……包括,我父親?!?p> 佰仟云感嘆,這是個什么樣的女子!
可見墨子舟的表情,似乎還有下文。
“第二天,她成了我父親的……偏房!”
佰仟云一驚,她沒想到會這樣急劇反轉。再看看墨子舟,后者表情木然,看不出心里所想,卻見眼神閃過一絲痛苦。
沉默了一陣,墨子舟再度開口:“再后來,她便在自己的屋里,自縊了!她父親把這把琴轉給我了以后,也從此消失了,我尋了很多年,再沒了音信?!?p> 佰仟云心里有些沉重,她不忍再問墨子舟其他。至于琴弦為何會斷,子舟六年不聞琴聲,可想而知。
瑤琴為別知音斷,從此不為他人彈!
任何人設身處地,怕是都不能獨善其身吧。
眼前的墨子舟淡淡的說出這些痛苦的過往,心中又是承受著多大的糾葛呢!
佰仟云長長的嘆了口氣。想嘗試著安慰一下他,可竟不知道如何說起,仿佛說什么都會顯得蒼白了。
“時辰不早了,去休息吧?!蹦又蹨芈曊f道。
佰仟云擔憂的看著他,只見他已經恢復了平時的輕松自然,心里稍微放下一些,點頭道:“好!”
“仟云,明日我們啟程去惠安城,你準備一下”。
佰仟云微笑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