佰仟云回到云來閣,腦中一片混亂。躺在榻上直直的看著屋頂。直到現(xiàn)在,她還是無法相信,她剛才所聽到的。
胸口處感覺積壓著一股沉重的氣息,無處釋放。僅僅用震驚,已經(jīng)無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那種感覺,不僅僅是震驚,還有悲傷、痛心和失望,以及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七上八下的擁堵在心里,唯獨沒有的,是喜悅,與親生父親相認的喜悅,佰仟云絲毫沒有。
不知不覺,佰仟云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母親當初為什么會愛上這樣一個男人?
佰仟云甚至第一次,開始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因為這個名字,來自那個叫做父親的人寫給母親信中的一句詩: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昭昭暗度……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據(jù)他所說,與母親相識東海,二人一見鐘情,從此廝守東海某島,神仙眷侶般的過著不問世事的生活。
“只心(紫芯)付伊人,不棄(白棄)共白頭……”那人念叨這句詩時,眼中情緒難掩深沉。
二人約定,日后有了子嗣,若是男孩,就喚作星河,若是女孩,便叫仟云。據(jù)他所說,他們分別之時,他并不知道母親腹中,已經(jīng)有了她。父君病危召他回宮,卻不知是一場陰謀,后來身負重傷,昏迷不醒,待回頭尋找母親時,早已不見其蹤跡!后來才聽說母親已經(jīng)遇難,心痛難當便歸隱摘星嶺,從此再不入世。
據(jù)他所說,母親之死,他也有責任,如果當初不離開,如果離開時帶著母親,也不至于生死兩隔。
據(jù)他所說,佰仟云當初到摘星嶺求醫(yī)之時,他才知道,自己有一個女兒。他因心中愧疚不敢相認,直到聽聞佰仟云墜谷而亡,才后悔莫及,自己給女兒的關心太少,還來不及將這千余年來的父愛補償給自己,便失去了她。
佰仟云腦海中反復浮現(xiàn),白棄在言說之時的痛心和愧疚之色,不顧儀態(tài)的哽咽失聲,老淚縱橫。
也許他說的都是真的,他真是她的父親,可佰仟云對這個男人所說之事,竟沒有一絲波瀾,原本對自己的母親,便沒有什么印象,突然冒出一個自稱父親的人,告訴了自己的身世,佰仟云仿佛在聽著他說別人的故事,聊著別人的感情。無論如何,他拋下母親,自己一人離開,是事實。而母親從此下落不明,最
終命隕,也是事實。至于他說的責任和補償,佰仟云并不關心。
她之所以流淚,是想到外公,每每說起母親之時,他臉上的慈愛溫和,眼中難掩的惋惜和哀傷,讓佰仟云動容。他若是知道自己心愛的女兒入了三界,愛上這樣的一個男人,懷著腹中的自己,顛沛流離,靈源被掏,慘死異界,該是何等的心疼!
所以,這個叫父親的人,無論在自己面前展現(xiàn)了如何的慈愛和悔意,甚至眼含熱淚懇切的讓自己給他機會,讓他贖罪。佰仟云除了有那么一絲的感觸之外,竟毫無所動。
她壓制住內心的五味雜陳,最后平靜的告訴他:“你不欠我什么,談不上原諒。至于你和母親之間的事,我也沒有資格評價,畢竟你們兩個,我都沒見過!我是旁人帶大的,所以這個父親,我想我無福消受!”
她說完這些話時,見到了他眼里的絕望和黯然,整個人仿佛一下老了千歲,久久沒有再說一句話。
最后,還是整理了情緒,對佰仟云說道:“我明白,是我唐突了。如今你安好無恙,才最重要!”
臨別時,給了佰仟云一個盒子,說里面是她母親生前之物,交由佰仟云保管,更為妥當。
佰仟云一直沒有打開那個盒子,她有些害怕打開,在失憶的狀態(tài)下,如果打開母親的遺物,自己卻毫無波瀾,佰仟云覺得是一種不敬!她將手撫在盒子上,反復看著這個再平常不過的木質盒子,這里面,裝著母親什么樣的過往呢?
“靈主,那邊的蕭逐仙上送來了膳食,你需要用嗎?”小倩在屋外小聲的問道,佰仟云從剛才回來,便將自己關在屋內,小倩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佰仟云的臉色不對,情緒失落,也沒有驚擾她,知道喜歡吃喝,便試探的問了問,希望她能因此心情好一些。
佰仟云將木盒收入柜中,打開房門。
小倩笑得有些諂媚,哄著佰仟云:“靈主,有好吃的呢!”
“在哪里?”佰仟云沒看見她身上有拿任何東西。
“我就知道靈主嘴饞了,還在做,應該快好了。那個蕭逐仙上還真是暖心呢,我就說了一句靈主今日心情不好,他便急得撓頭,說你以前只要有吃的心情就會變好,急忙忙的就去廚房忙乎了!靈主你就等著吧!”
“想不到蕭逐這么有心?!卑矍菩睦镆慌骸澳闳グ涯粔m哥哥和俏言也叫來吧,一會我們一起吃!”
“好嘞!”小倩得令歡快的走了。
不多時,幾個人浩浩蕩蕩,端著吃食進了云來閣,云幕塵緩步進來,看了佰仟云一眼,眉頭微皺。風俏言和小倩忙著擺桌,卻不見那蕭逐。
“大廚呢?怎么不來!”佰仟云問。
“他??!”小倩忍不住和俏言對視一笑:“他可能害羞吧,死活不來,我和俏言姐姐叫了他好久,他索性自己回了寢殿了!”
俏言也笑著點頭稱是:“蕭逐哥哥就是這樣的人!”
“靈主,你可是有什么心事?”云幕塵警覺道。
“沒事,就是今天見了一個人,心里有些堵得慌!”佰仟云道。
“何人?”云幕塵問道,風俏言和小倩也將注意力轉了過來,齊齊的看著佰仟云。
“嗨!也不是什么特別的人,說了一些舊事而已,不提也罷!”佰仟云被集體關注,有些不適,她不喜歡當眾訴說這種事情。父女相認這種橋段,無論怎么描述,都如同說書一般,要么凄慘無比,要么驚喜交加,總之不是她擅長表達的事情,索性不提。
云幕塵還是有些不放心,眼光追隨著她。
“好啦!開吃吧!我看看今天都燒了什么菜!”佰仟云離開云幕塵的視線,
走到桌前,撈起筷子,夾了一塊便往嘴里塞:“嗯,嗯,味道不錯!”
大伙對她這幅吃相也見怪不怪,也都坐攏,風俏言指著一盤菜:“這可是小主以前最喜歡的煙筍燒雞呢!”
“這個嗎?我嘗嘗?!卑矍迫诉€沒入座呢,便已經(jīng)開始吃個不停。
“什么好東西!我也要嘗一下!”話音從屋外傳來,不一會,凌霧探身進來,不客氣的一屁股坐下,手里已經(jīng)同時拿起了筷子。
云幕塵見他毫不客氣的搶坐了自己的位置,頭輕搖了一下,仍舊風度優(yōu)雅的尋了另一個凳子坐下。
“小狐貍,怎么沒有酒啊?”凌霧打量了一下飯桌?!澳阋染瓢。俊?p> “當然了,我可是許久沒與云丫頭暢飲了,饞得緊??!想當初,我們三天兩頭就要聚在一起喝酒的,那日子過得叫一個自在逍遙。你知道嗎小師妹,自從你消失了以后,這幾百年我有多寂寞,可連個喝酒的人都找不到!”凌霧邊吃著菜,邊嘆氣搖頭。
“小乖,我們有酒嗎?”佰仟云詢問俏言。
俏言含笑點頭:“有的,小主以前,可是藏了不少酒的呢!我去后院給你取去!”
“這都放了五百年的酒,還能喝嗎?沒準都變水了吧!”凌霧一臉嫌棄,有些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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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注:“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昭昭暗度……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引用自秦觀《鵲橋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