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地上,咬著指甲反復觀看著紙張上的三個字,心里一直在思考,這到底是誰留下的,可我思考了老半天也無法確定。
如果是羅玉堂挾持了于福海和吳闌珊,要把我引回草棚,他應該沒必要特意把這張紙掖進衣袖里掛在樹上,這樣反而不容易找到,他應該就放在地上,用一個石頭壓住,這樣才容易被我見到。
可如果于福海和吳闌珊沒有被抓,他們?yōu)槭裁床辉谶@里等我?而是直接讓我回草棚呢?地上有第三個人的腳印,這是他們不在這里等我的原因,他們顯然是被找到了。
附近沒有掙扎的痕跡,鞋印盡管顯得凌亂,但看不出留下鞋印的人產生過沖突。我記得,我逃走的時候羅玉堂是淌水過來的,他留下的鞋印應該更濕,但這一點我不能確定,從河流邊走到這里,路程也不算近,他的鞋底也可能早磨干了。
不像是羅玉堂,如果沒有第三個人,于福海和吳闌珊也不大可能不等我回來就離開這,那么只可能是未知的第三人了。在來時的路上,我因為躲避羅玉堂而走得小心翼翼,沒和于福海他們遇見也情有可原,不過現在,第三個人無論是誰,我都必須得趕回去。
我把衣袖收起來,揣進兜里,又仔細看了看這張紙,確認沒有遺漏什么,就團了團扔在了地上,立刻回頭往草棚趕去。
那三個偷獵者和陳輝都在草棚,本來關系就夠緊張的了,我只希望別再弄出什么幺蛾子。
天開始暗下來,但悶熱的氣息卻思考沒有減緩,反而感覺更熱了,就像是待在一個大蒸籠里,周圍的霧靄,似乎也變得越來越濃厚。
我剛走沒一會兒,忽然間森林深處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靠近過來,嚇得我往旁邊的樹后一躲,抻著個脖子,那東西離得近了,我才發(fā)現是一只野豬,走起路來屁顛屁顛的,在距離我十幾米處的森林穿過去,往那條河的方向走了過去。
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才開始注意到一個不尋常的地方。
白天的時候,我沒遇到任何動物,除了橫死在河里的蝸?!獩]錯,就是什么動物都沒有,可這眼見著天黑了,卻從衣袖里抖摟出來一條蛇,又在這見到只野豬。蛇也就罷了,可我記得,野豬不是夜行動物。
根據吳闌珊的說法,盡管看不出什么異常,可這里的動物,包括剛才那條蛇和現在這只野豬,其本質上可都是異形生物擬態(tài)而來的。
我小心翼翼地又走了一陣,這個時候天已經黑地朦朦朧朧了,就又見到一只大型動物從霧靄中浮現出來,我定睛一看,只見那只動物頭上長角,體格健壯,渾身漆黑,竟然是一只野牛。
草原上的野牛我見過,可我頭一次在茂密的叢林里遇見野牛。
看到這些動物,我還是不能相信,它們都是異形生物擬態(tài)而來的,畢竟它們實在太真實了,正因如此,也實在太恐怖了。一個物種進化了千萬年才變成如今的模樣,那異形生物只用幾天,就能從一個構造簡單的軟體生物變成它們的模樣,這與其說是進化,倒不如說是神話。
怕被野牛襲擊,我悄悄地爬上了旁邊的樹,準備等它過去,這只野牛也沒有在意我,估計是沒見過人類,就直接從樹下走過。我正要跳下來,又看到野牛后面不遠處的密林中有另一只動物匍匐著,正鬼鬼祟祟地靠近。我瞇起眼睛,仔細一看,發(fā)現那竟然是一只老虎!
那只老虎渾身花紋,走起路來無聲無息,在我?guī)缀踔舷愕木o張中,它盯著前面隱入霧靄里的野牛,悄悄地逼近。走到我這棵樹下的時候,它忽然停下來,揚起了頭,我們兩個的視線就這么對視上了。
距離也就兩三米。
我一動不敢動,心里想著這只老虎會不會突然爬上來攻擊我。這是棵小樹,萬一它把我當成食物,我估計就得當場玩兒完!
自從來到這里,我的全部注意力都留給那條河里的異形生物了,完全沒有想過,森林本來就是更加危險的地方!
仰頭看我的老虎不知道是不是見我不動,又低下頭,繼續(xù)去找那只野牛。直到它走遠,我才注意到自己的汗水滴在褲子的膝蓋上,已經濕了一片。我用手一擦,臉猶如剛洗過似得。甩掉手上的汗,我就立刻跳下樹,以最快的速度奔向草棚。
我想起來了,在河邊逃離羅玉堂的追擊的時候,吳闌珊說過一句話。她說在夜晚來臨之前,一定要回草棚。
馬上天就徹底黑了。
“嗷——嗚——!”
狼嘯聲從森林深處響起,霧靄如迷一樣籠罩著這個世界,我感到渾身發(fā)毛,不寒而栗,以最快的速度奔向草棚。
一路上,我又遇到了好幾只單獨行動的動物,無一例外,它們全都下了山來,朝那條河前進。無論什么生物,方向都出奇的一致。如果說,它們是為了飲水,那也沒有必要都在晚上來,而且這些動物幾乎都不是群體行動,而是單獨行動。它們的行為,更類似于人類的朝圣。
那條河在它們的心中,就是圣地。
所以那只老虎才沒有攻擊我,它大概也不會攻擊那只野牛,我算是撿了一條命!
為什么連動物都有朝圣的情緒?越是往深處思考,我就越覺得恐怖,甚至有一種處在另一個星球上的感覺。如果說,當我見到在福爾馬林里泡了兩年的生物還頑強的活著,這沖散了我的價值觀,而現在,我竟覺得我身為人類優(yōu)越的靈魂大概都被撕扯的支離破碎了。
下山“朝圣”的生物越來越多了,我一路上又遇見了好幾個,在天徹底黑下來之前,我連跑帶顛地終于回到了草棚。
草棚里沒有光亮,我躲過我和于福海設下的陷阱位置,鉆進草棚里就喊道:“于福海和……”
還沒吐出一句完整的話,我就把剩下的字連帶著自己的膽子一起吞進了肚子里。
漆黑一片的草棚里看不到人,我只能看到一雙在夜里發(fā)出寒光的眼睛,在和我腰部差不多的高度,于草棚的最深處冷漠地盯著我。
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整個腦子里一片亂麻,不由得向后退去,退出草棚。
而這雙眼睛的主人也緊緊跟出來,嘴里發(fā)出“嗚嗚”地叫聲,我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動物,但大概也猜得出來,不是狼就是虎。
它距離我也就只有兩米遠。
當我退出草棚,它的頭也從草棚里露出來,此刻還多少能看清一點東西,但我卻顧不上,頭也不回地就往外跑。
我明顯感覺得出來,那東西立刻追了上來。一個人類跟一個動物比速度,大部分動物都能輕易碾壓人類。我心里已經有點絕望,但還是拼命一搏,徑直從庭前跳過去,剎住腳回頭一看,那東西往前一跑,一頭栽進了我跟于福海在庭前挖掘的陷阱里。
“嗷嗚”的慘叫聲緊跟著傳來,我驚魂未定地走過去,往下一看,這才看清楚,又他媽是一只狼。
陷阱里是倒插過來的木錐,不過制造簡陋,大概不會立刻要了它的命,但無論如何它是活不下來了。
我來不及鎮(zhèn)定下來,又回到草棚里,眼睛在黑暗中適應了一會兒,稍微能看見些東西了,不過,我一個人都沒有看到。
叫我回草棚的吳闌珊和于福海沒在草棚里,原本在草棚里等著我的陳輝和偷獵者,也沒在草棚里,所有人都如同人間蒸發(fā)了似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guī)缀跻械奖罎ⅰ?p> 中了陷阱的狼哀嚎個不停,我怕它的叫聲又引來其他的東西,就走出草棚,到了陷阱坑邊,見那只狼正掙扎著要起來,它的腹部還插著三根木錐,鮮血染紅了皮毛。
無論怎么看,這都是一只真正的狼,我還是無法想象,它原本是一只窩在河里的異形生物。
黑夜暗得令人眩暈,除了坑里的狼的哀嚎聲,就只剩下我的呼吸聲,此時此刻,我竟然沒覺得那么慌張了,是習慣了嗎?還是我的內心已經覺悟,慌張沒有任何用處?
幾乎是下意識地,我彎下腰,跳進坑里,坑里倒插的木錐大部分都已經被狼撞倒了。我拿起其中一根,一只腳踩住狼的身子,它忽然開始劇烈地掙扎,回過頭就咬向我的腿。我瞅準了時機,舉起矛一樣的木錐,照著它的頭狠狠地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