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河流的盡頭
清晨的霧靄籠罩世界。
空氣中沒有風(fēng)。
我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
看著對面三個人奇怪的表情,還有中間的火堆,我只覺得尷尬,尷尬到了極點。
腦袋還是有點暈。身體感覺不到?jīng)鲆猓赡X袋卻涼颼颼的。我忍不住往頭上一摸,頭發(fā)又短又糙,跟摸卷曲的枯草一樣。我得補(bǔ)充一點,我心里也涼颼颼的。
“丑嗎?”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三個人同時點了點頭……又同時搖了搖頭。
在我昏迷的時候,他們?nèi)齻€把我頭上的異形生物給剝離開了。他們燒了一堆火,用濕衣服包住我的臉,然后把我的頭杵進(jìn)了火堆里——這是他們跟我說的,異形生物一脫離我的腦袋,就在火堆里被燒成灰了。
我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那個……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好了,好了?!?p> 我還記得被陳輝打暈之前的狀況。我心里沒有于福海那種神秘的歸巢感,也沒有什么親近異形生物和那條河的感受,我只是想喝水而已,可那些舉動,現(xiàn)在想想,竟讓我覺得格外驚悚。仿佛是潛移默化一般,連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我被異形生物改變了。
王漢道:“真好了?”
“真好了?!蔽矣昧Φ攸c頭,生怕他們再給我下巴來一下。
“好?!蓖鯘h又道:“我得問你一件事?!?p> “什么事?”
“跟你在一起的禿子。他叫于福海,是吧?”王漢道:“我看見他跟蔣興川一樣,趟著河往下游走,你當(dāng)時是不是在保護(hù)他?我記得你說過,他在外面就死了?!?p> “我騙人的,于福海一直好端端的活著,而且一直跟我在一起。”我攤開手,說道:“我在河邊遇到你們的時候,他就躲在附近,可當(dāng)時那種情況,我總不能說于福海也在,對吧?”
王漢的臉很陰沉。再加上他那兇悍的眼神,看起來就有點恐怖?!八€在往下走?!彼f道,好在沒有追究我騙他們這件事,“我?guī)е嘶貋淼臅r候,還看見他了,他又被異形生物寄生了嗎?”
這件事一開始,就是因為于福海從這里帶出來的異形生物,在跟王漢和老楊講述來龍去脈的時候,我已經(jīng)告訴過他們,所以王漢才用一個“又”字來表達(dá)。我搖了搖頭,道:“沒有。我觀察了很長時間,雖然有異形生物往于福海身上爬,但是不會寄生在于福海身上,我認(rèn)為是之前的異形生物在于福海身上留下了某種東西,獨占了于福海,所以其他異形生物才沒有寄生在于福海身上?!毕肓讼?,我又補(bǔ)充道:“昨天晚上,我也是確認(rèn)了這一點,才敢走進(jìn)河里的?!?p> 王漢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別他媽找借口了?!?p> 我尷尬地?fù)狭藫项^,頭發(fā)根跟結(jié)扎了似得,根本順不開。王漢又轉(zhuǎn)向陳輝,道:“帶路的,你一開始沒阻止姓秦的,讓他就那么跳下河,是已經(jīng)知道了這一點嗎?”
老楊一拍手:“嘿,你別說,這不動聲色的欲擒故縱我都沒反應(yīng)過來,帶路的套住姓秦的時候,我還在那愣……”
王漢冷著臉瞥了老楊一眼,話說到一半,老楊就蔫了下去。
陳輝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認(rèn),不過王漢是對的,我也這么想。
“兩位?!蔽业溃骸斑@悶葫蘆心里想著什么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可以向你們保證,陳輝值得信任?!?p> 王漢把視線移向身后的河流,“是值得你信任?!彼穆曇舨桓卟坏?,卻沉重得令我無言以對。我實在找不到為陳輝申辯的理由,而他自己卻根本就沒有試圖去申辯過自己。
我始終不知道陳輝的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這讓我和他之間產(chǎn)生了一種信任上的隔閡。我盡管相信他,卻沒法放下心。
王漢站起來,又道:“算了,反正羅老大已經(jīng)死了,我只想找到出路。離開之后,你們和我們互不相干?!?p> 還好羅玉堂已經(jīng)死了,然而王漢的口氣還是顯得疑慮重重。他指著河流下游,道:“姓許的在跟著蔣興川,咱們得跟上他們?!?p> 我問道:“蔣興川還沒有死?”
“我不知道他死沒死。”王漢回道:“只知道他沒倒下?!?p> 老楊也跟著嘆了口氣,使了眼色,叫我們快點走。我看著遠(yuǎn)處的三具狼尸,收回目光,把剩下的烤好的狼肉背在身上,跟王漢走向河流下游。
陳輝就在我們身后默默地跟著。
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到狼的叫聲了,不知道那些被羅玉堂帶來的狼還剩下多少。他死之后,狼估計也會恢復(fù)本性,不過對我們來說仍然是一個比較大的威脅。
我們從早上開始走,這期間一次也沒有停下來休息。路上,我一直觀察著河流,想找到羅玉堂的尸體,但沒有發(fā)現(xiàn)。河水已經(jīng)很深了,一具浮尸,不太可能被河底的石頭卡住。
還是有不少物種到河邊來飲水,這其中也包括一些大型動物,不過沒遇到肉食性的物種,這算是比較幸運的事。我問老楊他們還有多少子彈,老楊就說還剩下四發(fā),王漢的子彈之前已經(jīng)射光了,他和王漢就分享了一下子彈。
如果再遇到某些大型肉食動物,尤其是狼群,我們幸存的幾率恐怕會小很多。
王漢說得對,事到如今,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離開這個該死的鬼地方。
又走了一陣,快到中午了,我就發(fā)現(xiàn)那條河又深了一些,河邊的淺草地也更加潮濕,一踩上去都能踩出水來。這一片應(yīng)該是低洼地帶,兩邊的山體已經(jīng)變得很高了——應(yīng)該說,我們一直在往低處走??粗胺綕夂竦撵F靄,我默默地在心里祈禱著,千萬別遇上沼澤地。
我的祈禱應(yīng)驗了,可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當(dāng)我們走到河流的盡頭,就發(fā)現(xiàn)了更令人絕望的事情。
這條河的下游不是沼澤地,我們在霧靄中看到了一個風(fēng)平浪靜的湖泊。
當(dāng)湖泊出現(xiàn)時,我看著河水流入湖泊,竟有種窒息的感覺。這個湖泊一直延伸出去,前面隱入了霧靄里,不知道有多長。我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到河水流入湖泊的地方,向左右看,左右的湖岸也隱入了霧靄里,不知道有多寬。
更可怕的是,湖岸邊全都是蒼白的尸骨。
只是瞟一眼就占滿了視線,湖岸邊的尸骨一排接著一排,分明就是一個死寂的亂葬崗。我又向湖里面看去,清澈的湖水下全是淤泥,從淤泥里伸出不少猙獰的白骨,看樣子淤泥之下,恐怕埋葬的白骨會更多。
我頭皮一陣陣的發(fā)麻,老楊喊道:“物種屠殺嗎!”
不是物種屠殺。之前我還沒注意到,異形生物寄生之后會控制宿主回到河邊,殺死宿主后離開宿主的身體,那些被殺死的宿主的尸骨都去哪了?
“都是被異形生物殺死的?!蹦切┍粴⑺赖乃拗鞯氖?,都被河水沖到這里來了。
怪不得離開這里要制作木筏,原來這條河在進(jìn)入地下之前,就在這里形成了一個寬廣的湖泊。湖水也不知道有多深,沒有木筏的話,想要探查清楚根本就不可能。
霧靄濃得不像話,我瞪大了眼睛,想要往更深處看個究竟,可怎么都看不清。絕望之后的茫然讓我的雙腳站立不穩(wěn),我忍不住問道:“他們?nèi)四??”周圍完全不見人影,“蔣興川、于福海,都進(jìn)了湖里了嗎?”
我話音剛落,陳輝的聲音就跟著響起:“那。”
他指著湖泊右邊的一個角落,我望過去,就見那漂浮著一個東西在霧靄里若隱若現(xiàn),我急忙順著河岸跑過去,離得近了,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具浮尸。
浮尸躺在水中,衣衫敞開,裸露著上半身和臉頰。盡管被泡的開始浮腫,面目可憎,但我還是認(rèn)出來了。
是蔣興川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