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江時衍離開鳳儀殿,只剩沐雪嫣一人消遣無聊的時間。
坐在銅鏡面前,小曼伺候她梳洗打扮,鏡子里的人面色枯槁,雖氣色好轉,倒也未完全康復。
小曼拿著梳篦在她烏黑的頭發(fā)上輕梳幾下,肉包子般圓嘟嘟的小臉和小嘴甚是可愛。
沐雪嫣瞧著她傻乎乎的模樣。心情邃然晴朗,問道:“小曼,你進宮多久了?”
“回娘娘,奴婢十四歲進宮,今兒算起來,剛好兩年零一個月?!?p> 十四歲就進宮了,想必也是命運凄苦之人,她又道:“你在這宮里此前某得是什么差事。”
小曼一面為沐雪嫣裝扮著,一面窘迫道:“回娘娘,奴婢之前伺候的是……皇后娘娘?!彼Z氣微頓,最后還是說出了口。
皇后娘娘,阿楚的妻子。
沐雪嫣在心里幻想,她會是什么樣的人呢?
賢良淑德?端莊大方?管理他的后宮想必應該是寬宏大量之人,若非此,又怎得忍受與眾多女子共侍一夫。
她竟有些期待見他的妻子,沐雪嫣道:“待會兒我們去皇后那里瞧瞧,在備一些薄禮?!?p> 作為新封的妃子,理應前去探望。
誰道小曼卻臉色一變,蒼白的像冬日里飄的雪花,“娘娘您不知道,皇后娘娘早于半年前薨逝,現(xiàn)在中宮一直空著,太后娘娘也早已崩天,現(xiàn)在管理后宮的乃是寧貴妃。”
沐雪嫣微微一怔,愣是沒想到,她眉眼窘蹙,又問道:“你在中宮當過職,可知皇后娘娘……”
未等她說完,小曼焦急道:“娘娘,奴婢不知,在這皇宮當中,皇后娘娘是禁忌,提不得,若是傳到皇上耳中,奴婢會沒了性命?!?p> 說著說著,小曼又跪在了地上,嚇得魂都散了。
沐雪嫣也不想難為她,忙叫她起來,“小曼,你別動不動就跪下,你沒做錯什么,快起來吧,你放心,我不問便是了。”
小曼軟糯糯的小臉,就要滴下豆子般的淚點,直搖頭,也不敢起身。
沐雪嫣只好親自把她扶起來。
她初來乍到,殊不知謎團一般的后宮暗藏何等洶涌,像陰鷙天覆蓋的厚厚的烏云,永遠剝不開云開霧散,等不到后面的蔚藍天空。
梳妝打扮后,她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峨鬟發(fā)簪纓蘇墜著珠子,耳鬢一側佩戴一簇金飾木槿花,素面的臉在擦一些胭脂水粉,整個人看起來瞬間精神不少。
這時殿外的宮女太監(jiān)紛紛跪地道:“參見貴妃娘娘,蓉妃娘娘。”
“都起來吧?!?p> 未見其人,只聽其聲便能感覺到一股濃濃的傲慢與嬌縱。
進入寢殿,小曼也忙跪地。
只是那名風姿綽約,雍容華貴的女子卻未吭聲,只是將目光睇在沐雪嫣身上。
她黃紗粉襦,開襟處一簇牡丹鮮艷,如蜂采蜜,面如繁花似錦,春黛如細柳毿毿,垂于眼角玓瓅曼妙,云頭篦戴于耳鬢后。
與身后跟著的一名同是粉裙席地,身姿妖嬈脩嫮,眉眼間顧盼生輝的女子相襯,寧貴妃眸光偃蹇不屑的瞧著沐雪嫣道:“我還想這一進入后宮就被封為鸞妃會是何等尤物之人,這正眼一瞧,也不過如此嘛?!?p> 蓉妃符合道:“是啊,與貴妃姐姐高貴的氣質自然是不能比,皇上不過是嘗嘗鮮,早晚會有膩的一天?!?p> 寧貴妃邃地露出得意之色,眼角攤出妖嬈的笑。
沐雪嫣嘴角輕撇,諷刺一笑,她才一醒來,宣誓后宮主權的人就坐立不住了,想必如此愛招搖,性情也沉穩(wěn)不到哪兒去。
她起身,莊姝施禮道:“見過貴妃娘娘?!?p> 蓉妃,如此巴結寧貴妃,她的跟屁蟲,不會對她造成什么爭寵的威脅,想必后宮的地位不會高到哪里去,沐雪嫣扔禮貌道:“見過蓉妃姐姐。”
寧婉滿意的上前一步,卻被沐雪嫣身上草藥的味道熏到了鼻子,忙捂著道:“這是什么味,這么難聞?!?p> 那蓉妃也隨之捂著鼻子道:“快,走遠點?!?p> 哎呦,你自己過來的還叫殿里的主人走遠點,沐雪嫣訾詬道:“姐姐,妹妹本就是戴病之人,未康復之前少不了草藥的味道,您要是不喜這味道,大門就在后邊,轉身往出走幾步就聞不到了?!?p> 言語間蘊藏著讓她滾球的諷刺。
蓉妃果然面色一怒,看了眼寧貴妃,心道:我可是幫的姐姐你,你怎么不幫我懟回去。
寧貴妃卻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也不捂著鼻子了,卻摟起沐雪嫣的胳膊,一副攀附套近乎的模樣,“姐姐不過是開個玩笑,妹妹千萬不要動怒,今日我來是要送妹妹一件禮物,作為管理后宮的主人,理應維持后宮的秩序。”
后又對小曼道:“你也起來吧?!?p> 小曼這才起身,小腿跪的酥麻,顯些趔趄,好在沐雪嫣及時攙扶了她一下,才沒在寧貴妃面前露出不尊的一面。
“謝貴妃娘娘?!?p> 寧婉對著自己的貼身宮女晗兒使了個眼色,晗兒將一個紫色的巴掌大的小匣子遞給沐雪嫣。
沐雪嫣打開,里面是一個翡翠玉鐲,對于她來說很新奇,可對于整個后宮來說,再平常不過,她道:“謝謝貴妃娘娘。”
寧婉撒開她的胳膊,眉眼挑過一抹嘲諷,“聽聞妹妹出生貧寒,家中并無親人,想必會喜歡這個翡翠玉鐲?!?p> 沐雪嫣瞳眸劃過溫馨的光,卻仿佛帶著有毒的刺,她笑道:“妹妹的出身自然比不過姐姐,這玉鐲和姐姐一樣,美麗漂亮,光彩奪目,這乍眼一看,卻有些老氣,不過妹妹還是喜歡的,可不敢辜負了姐姐的好意。”
寧婉瞳眸犀利,宛若利劍穿透,她面色一變,和剛進門時一樣,又開始宣誓主權,“既然妹妹不喜歡,晗兒,本宮賞賜給你了。”
她又對沐雪嫣道:“這禮本宮也送了,卻不討妹妹的心意?!?p> 說著便往外走。
沐雪嫣扶額,驕病之狀,施禮道:“恭送貴妃娘娘,妹妹身體不適,就不送了?!?p> 那名宮女又把玉鐲連帶匣子從沐雪嫣手里奪了回來,憤憤的跟著寧婉和蓉妃身后。
見人都走后,沐雪嫣一屁股坐在床榻上,氣呼呼的鼓著腮頰,果然是一入宮門深似海,若想在這深宮當中生存,一些人永遠不可能置身事外。
皇宮就像一片幽深的海域,而這層海域里的魚永遠游不出水面,只能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