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長夜,萬籟寂靜。
森風(fēng)吹拂封云楚垂散于脊背的烏發(fā),他背過身,陰寒的眸子望著慘淡的月色,茫茫黑夜,彌漫在他溫涼的眼睛里,好像一塊堅毅的石頭被命運磨平了棱角。
他邃然一笑,似是想起什么般對尹少凊道:“既然雪嫣姑娘并未遭遇牢獄之災(zāi),而是被納入后宮,你以為,她會不知道嗎?”
這個“她”,尹少凊自是知道指的是誰。
朧月照耀在他皙白的臉上,他瞳孔猛地一縮,腦海里瞬間涌現(xiàn)出千百種理由,可最后只有兩種。
他語氣冰涼,宛若潺潺流水嘩嘩地流淌,“皇上,若是她知道……從而傳出雪嫣姑娘已經(jīng)卒的消息,無非有兩種?!?p> 尹少凊一頓,又道:“一種便是她……已遭遇不測……”
封云楚睿眸驟然幽暗,比烏漆黑黑的夜還要深沉,他繼諷屑道:“還有一種便是,她……撒了謊。”
他墨眸淵深,濃密的眼睫微顫,宣仁殿內(nèi)燭火晃動,微弱的光線打在他慘白的臉上,弒血的神色著實讓尹少凊渾身一震。
若是第一種,定會有她遭遇不測的暗號傳來,況且早在潛入之前她并說明,一旦暴露,他定要她不顧一切保全性命,哪怕只有一絲絲希望。
可是現(xiàn)在……后種的可能性很大……
尹少凊望著封云楚森寒的眼睛里散發(fā)出陰冷的光,不禁渾身一震,宛若站在冰涼的深水井旁,能感受到井里冒著颼颼的寒氣。
可是,若她真的撒了謊……可她為什么要撒謊呢?撒謊對她能有什么好處?
尹少凊顯然不能理解,況且這不過是他的猜測。
是真是假,孰是孰非現(xiàn)在還不能太早定奪。
此刻封云楚心思紊亂,如一團亂麻,在這漆黑的夤夜里他理不清,順不明。
他在宣仁殿來回踱步,傾長的身影混合著燭影微微搖曳,高挺的眉眼蘊藏著濃濃的哀愁,以至于那雙眸子總是帶著淡淡的血絲。
尹少凊看他走來走去,自知他心情錯亂,這樣的緘默不過是在思慮。
一面是祖先打下來的江山,一面是心愛的女子……
封云楚急亂的步子突然一頓,他不在來回踱步,直接坐在木椅上,繡袍內(nèi)握緊的拳頭狠狠的砸向桌案,仿佛攢集了許多憤懣。
他劍眉凜冽著星星般密集的光,對站在原地的他道:“少凊,你先下去吧。”
尹少凊只猶豫一秒,便直言道:“皇上,您……”
封云楚眸色淡然,實則內(nèi)心分外惶恐,他盡量讓自己說起話來平穩(wěn)道:“你且放心,朕自有分寸?!?p> 尹少凊握拳施禮,垂頭道:“微臣告退?!?p> 他的身影消失于安靜的宣仁殿,封云楚便召喚隨身太監(jiān)道:“去宣蘭王覲見。”
體態(tài)翁老的太監(jiān)忙道:“老奴遵旨?!?p> 夤夜?jié)u深,車轎到蘭王府時已是丑時。
封奕塵早已熟睡,再接到封云楚宣他覲見的旨意時雖心存疑慮,扔規(guī)整姿容體態(tài),雖太監(jiān)一同到皇宮的宣仁殿。
這還是皇兄自登基以來,第一次在這個時辰宣他覲見,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他心一沉,步子更加急促。
宣仁殿內(nèi),封云楚清雋的眸子滲透一抹疲憊,明朗的雙眉間微微隆起,他坐在木椅上,一直靜靜的等待著,等待著太陽緩緩升起,等待著屬于東楚的,不一樣的,萬里河山,即便江山如畫,又怎及她笑靨如花。
封奕塵步履不停的一路從皇宮門口走到宣仁殿,中軸線上宮燈透亮,卻更加襯托的整座皇宮冷冷清清。
他進殿參拜道:“臣弟參見皇兄?!?p> 封云楚睇了眼桌案旁空著的木椅,示意道:“坐吧?!?p> 封奕塵凝眉,見他心思如此沉重便知真的有事發(fā)生,他問道:“皇兄,這個時辰宣臣弟覲見,可有何事發(fā)生?”
封云楚并未看他的眼睛,而是望著殿內(nèi)昏暗的角落,語氣既平穩(wěn)又暗藏波瀾,他道:“雪嫣姑娘,她還活著?!?p> 仿佛在這個初冬下了一場傾盆大雨,淋濕了他整冰冷的顆心。
封奕塵濃眉微蹙,隨著他的視線望于殿內(nèi)昏暗的角落,似是知道他有話要說……
……
初冬的太陽扔是暖洋洋的,只不過氣溫要比深秋冷了些。
沐雪嫣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本來睡得香甜,就因這幾個噴嚏而早早就醒了。
今日便是東楚的茶會,要準備許多東西,她還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跳朝暮,醒的早些也好。
朝暮……心里一想到朝暮,她便立刻精神了。
溫淑的面容一下子跟丟了魂般,咻地睜開了眼睛。
她心想這下完了完了,她根本就沒學(xué)會,只會跳那么一兩個動作,真是丟臉都丟到東楚了……
趕鴨子上架般,她穿著寢服伸伸腿,松松筋骨,在殿內(nèi)醉酒般跳了起來。
而江時衍早已在尹少凊離開時便走了,漆黑的夤夜未留下一絲他曾在她熟睡時出現(xiàn)的痕跡。
小曼聽見殿內(nèi)有打噴嚏的動靜,便去打了熱水,來給沐雪嫣洗漱,又從隨行的包裹里取出一件罽裘來給沐雪嫣披上。
她細心道:“娘娘,雖說今年是閏年,可已經(jīng)初冬了,您怎么還穿的這么單薄,若是受了風(fēng)寒,皇上會心疼的?!?p> 沐雪嫣癟癟嘴,一邊轉(zhuǎn)圈,一邊冷哼道:“心疼我?我兩只眼睛都沒出來他有多心疼我?!?p> 小曼捂嘴偷笑,性情逐漸豪爽不少,也慢慢的放的開了,她笑道:“娘娘說的哪里話,皇上不心疼你,又怎會只帶您一個人來東楚?!?p> 沐雪嫣芝麻般漆黑的眸子提溜提溜轉(zhuǎn),轉(zhuǎn)的她頭暈眼花,眼冒金星。
她撇嘴,一頭扎進溫水的銀盆里,擦臉時眼睫還刮著晶瑩剔透的水珠,嫩白的臉蛋,精致的五官,她咂舌道:“他哪是心疼我,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讓我學(xué)朝暮,還在這么多人面前跳?!?p> 嗅著貌似不是埋怨,而是有些幸福的味道,小曼粲然一笑。
為她準備今日茶會穿的衣裳和跳朝暮時的舞衣。
又從箱子里拿出各式各樣金貴的首飾,發(fā)簪釵篦,纓蘇耳環(huán),玉鐲項鏈……
挑的沐雪嫣眼花繚亂,若不是代表的是北離后宮的形象,她真想隨意插個簪子……何必戴著一頭累贅,沉的她頭都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