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三百二十九年夏，又到了三年一度招收宗門弟子的時候。
山門前，靈藥谷外門弟子姬小劍正極其無聊坐在長桌前，夏日炎炎，躲在樹蔭下是最好的去處，他都來回搬動三次桌椅了，惱人的烈日還是追著他跑。
前幾日，靈藥谷剛招收完畢內(nèi)門弟子，那些落選的弟子大多進入外門，余下的都是些殘兵敗將，自然還會再來撞撞運氣。
人越來越少，姬小劍身上也越來越熱，他剛要悄悄取出一壺冰鎮(zhèn)酸梅湯鎮(zhèn)鎮(zhèn)燥熱，就聽到不遠處傳來腳步聲。
娘地，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他假裝整理零散的弟子手冊，眼前一黑，來人已經(jīng)走到桌前。
“姓名?！?p> 蘸了少許墨汁，姬小劍并沒抬頭，也不想抬頭。
“花躍戎?！?p> “花悅?cè)荩俊?p> 微微一愣，抬起頭便看到一小黑胖子，正咧著嘴諂笑。
這副尊容怎么起了個女人的名字，他想都沒想，拎起毛筆，寫了“花悅?cè)荨比齻€蠅頭小字。
小黑胖子顯然不識字，認真看了幾眼，還很滿意地點點頭。
“會開靈舟嗎？”
“會！絕對會！”
生怕就像往日那般被人一筆勾銷掉姓名，這家伙回答得干脆果斷。
“進門右轉(zhuǎn)，去曠師叔處報到?！?p> 這么簡單就過了第一關(guān)，小黑胖子興奮地眼冒精光，撒腿便跑。
等黑影漸行漸遠，姬小劍松了口氣，迅速取出一壺冰涼的酸梅湯，就著壺嘴剛吞兩口。
“師兄好?！?p> 耳旁冷不防有人低聲問了句。
噗..
一口酸梅湯全都噴出，灑了滿桌子。
“咳咳咳......咳咳?！?p> 劇烈咳嗽幾聲，姬小劍看清來人，火冒三丈，“臥槽，你這家伙是人是鬼！不興這樣嚇唬人的哩?！?p> 來人長相很普通，小瞇眼，臉還算白皙，似乎很不高興的樣子。
“我當(dāng)然是人咯，師兄貪嘴，注意力都在這壺酸梅湯里，哪怕雷劈到頭頂估計都沒反應(yīng)?！?p> 一下子就被揪住小辮子，姬小劍臉色轉(zhuǎn)得很快。
“讓師弟見笑了，天熱難耐，要不您也來兩口？”
說著，遞來手中的茶壺，壺嘴上掛著拉得長長的粘液，在陽光下晶瑩剔透，閃閃發(fā)亮。
只覺得一陣干嘔，來人避開壺嘴。
“師兄還是收好酸梅湯，被師叔們看到了少不了責(zé)罰。”
真懂事！
趕緊收了茶壺，姬小劍摸出一塊滿是污垢的抹布，胡亂擦拭幾下桌面。
“姓名?！?p> 蘸了蘸墨汁，姬小劍輕聲問道。
似乎猶豫了下，這人回道，“李黑！”
名字起的俗不可耐，眼前這位仁兄長得不僅磕磣，還沒個有水平的好爹。
手腕轉(zhuǎn)動，寫下李黑二字。
“會開靈舟嗎？”
“會。”
“進門右轉(zhuǎn)，去曠師叔處報到。”
站在山谷入口處，望向遠處層巒疊嶂，閑云野鶴，隱藏在滿眼蒼翠欲滴，一處處金頂?shù)烙^霞光萬道，李富貴帶著懷舊的情緒欣賞片刻，并不著急去找曠師叔。
很久以前，靈藥谷他來過一次，不像現(xiàn)在這般繁榮。
仿佛自嘲，化名李黑以印證黑蓮之說，用以告誡本心，凡事需謹慎努力，早日擺脫困境。
靈藥谷，老子來了！
踏步崎嶇青石臺階，李富貴心情不錯，走得也不慢，峰回路轉(zhuǎn)，便消失在綠海之中。
...
...
古色古香的小院前亂糟糟的，擠滿了奇形怪狀的修士，年齡似乎都有些偏大，院門比較窄，剛好有個道友齜牙咧嘴擠出來，后面的人便一哄而上，把排在前頭的小黑胖子硬生生給擠進去。
李富貴微微一愣，他記得清楚得很，小黑胖子明顯來得很晚，怎么這么快就排在隊伍的前頭？
......
“借過，借過！”
又有人從院落里拼命往外擠，卻被夾在人縫中，他大聲喊著。
“都快讓開，這位師兄不出來咱們也進不去啊?！?p> 熱情地推開礙事的競爭者，李富貴很自覺地維持秩序，不知不覺中，他漸漸排在隊伍的第一位。
“真特么惡心！”
“長得潦草不說，窩里橫絕對排第一！”
“他惡心能比得上那個黑雜種?！?p> “他娘的黑雜種剛才咬了我一口，回頭老子找他算賬！”
某位道友舉起手臂，上面一排紅紅的牙印子，委屈著展示給大家看。
“黑玩意都不是東西，這位師弟下回要小心咯，這一屆黑心的家伙也不少，咱們都躲著點?！?p> ......
身后有人低聲咒罵以發(fā)泄心頭的不滿，還有人指指戳戳。
隨便起了個黑名，大家異口同聲罵黑，李富貴覺得是在罵他心黑，猛然回頭，惡狠狠瞪了眾人，小院前頓時清凈很多。
一股大力推來，李富貴冷不防被撞飛入了小院，門口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
占了天大的便宜，李富貴瀟灑地賣弄身姿，還特意有些凌亂的整理前襯，抬頭時見到門前站著個小女童，忽閃著大眼望著自己，嘴角還掛著淺淺的笑意。
“哈，李黑見過師姐?！?p> 微微拱手，李富貴表現(xiàn)的很有禮貌。
“嘻嘻，跟剛才那位黑黑的師弟一樣，還沒等傳就被擠進來了，你得等會兒才能進?！?p> 小女童捂嘴偷笑，看著來人補了句，“你以后喊我靈兒師姐就行了。”
正說著，從竹樓內(nèi)闖出一道黑旋風(fēng)，差點跟李富貴撞個滿懷，正是那名小黑胖子，諂笑著看了看二位，悶著頭往院外沖。
“快點進去吧，今日來競聘的弟子比較多，記住，不許耽擱時間。”
小妮子說的有模有樣，李富貴點點頭，大步流星走進竹樓。
......
竹樓內(nèi)四壁空空，松木做的地面上擺放茶幾，一名盤腿而坐的老者正笑吟吟打量來人。
“曠師叔好?！?p> 行了個弟子鞠躬禮，李富貴乖乖站在茶幾前。
“嘿嘿，好好好。”
老者點點頭，攤平厚厚的卷軸，“姓名？”
“李黑?！?p> “黑白的黑？”
怕再寫錯，老者特意問了聲。
“是啊。”
輕輕寫下兩個字，老者抬頭，笑道，“來我靈藥谷外門，規(guī)矩得事先說好，你可有什么特長？”
問及特長，李富貴不由多想些許，好像自己什么都懂，什么都會，卻樣樣都不算出類拔萃......
見年輕人難以啟口，曠師叔自然知道原因，像這種年歲不小的散修還駐留在一葉白蓮境，要么資質(zhì)差到極點，要么就像姬小劍那般天性懶散，要么問道很晚。
他很快就把此人歸為第一類，即便這么想，本著公平的態(tài)度，還是取出測根盤。
李富貴頓時緊張起來，雖說來時也做了充分準(zhǔn)備，陸續(xù)服用三種隱根丹隱匿偽造的苦仙根，可這位曠師叔手里的測根盤好像很高級的樣子！
緩緩打入一道靈力，就見測根盤指針懶洋洋動了下，老者不由皺眉，心想果然是個資質(zhì)奇差的家伙。
剛要收了測根盤，忽聽嗡地一聲，指針竟以肉眼不能分辨的速度快速旋轉(zhuǎn)，手臂都在隨之顫動！
咔..
指針猛地停在一處乳白色區(qū)域，老者長眉猛地一挑，忍不住喊出聲。
“苦仙根？”
這一嗓子吼得李富貴猛一哆嗦！
怎知時局陡然發(fā)生變化，指針很識相地亂轉(zhuǎn)，最終指向五彩斑斕區(qū)域后就不再動彈。
甩了甩測根盤，確信小陣盤沒有損壞，老者的心態(tài)顯然落差較大，碎嘴子一般念叨著。
“你這小家伙倒是有點意思，害得測根盤差點失靈，老夫也是失態(tài)，還以為是百年不遇的苦仙根。但你不能因此自暴自棄，論潛力，五系仙根不比苦仙根差，小道友還需努力?！?p> 得了，人家看不上五系仙根。
怎么靈藥谷招收外門弟子變得這么復(fù)雜，明顯比縹緲宗難糊弄多了。
李富貴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打發(fā)的人，他準(zhǔn)備露一手，急忙取出一座小丹爐。
“回稟師叔，李黑有特長?！?p> 呵呵，這世道變得，一葉白蓮境的弟子都敢煉丹了，還拿出一鼎二品上階的銅爐。
看在品階還不錯的丹爐份上，老者點點頭。
“多謝師叔給弟子一次機會！”
手掐起丹法訣，李富貴調(diào)出丹田一絲靈力，席卷爐眼而來，瞬間青芒大盛，一座二品上階丹爐赫然出現(xiàn)，鏗地一聲砸在地面，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幾乎同時，大股靈火從雙掌涌出，圍繞爐身旋轉(zhuǎn)......
丹道奧義無數(shù)。
靈力續(xù)航能力排在首位。
其次就是火品。
火分天地人三火，天靈火最佳，最難控制，地靈火其次，人靈火第三，可偏偏這排在第三的靈火能模擬幻化地火和天火，才最可能煉制出極品靈丹，無他，這是煉丹師的感覺。
為拜入外門，李富貴露了兩小手，取儲物袋內(nèi)最差品質(zhì)的丹爐，模擬最差資質(zhì)的地火，心想還不能感動師叔，老子就模擬出天火，一把火燒光了木屋！
銅精煉制的丹爐通紅，直到將爐體燒得滋滋作響，靈力還沒有枯竭的征兆。
曠師叔正容相對，越看越心驚，他實在難以想象，區(qū)區(qū)一葉白蓮境的小家伙怎可能有如此渾厚的靈力，模擬的地巖漿火也有那么幾分韻味，若能加以循序調(diào)教，此子進入內(nèi)門只是時間的問題，這么看來靈舟那關(guān)就可測可不測了。
只不過這屆外門弟子有特殊任務(wù)，靈舟任務(wù)獎勵頗豐，不測反倒不美，不如就讓他和那個黑廝比比也好。
“不錯，不錯！李師侄快快停手，留些靈力去完成靈舟任務(wù)吧。”
聽到師叔的夸耀，李富貴非常滿意，趕緊調(diào)回靈力。
“快去你景師叔那里領(lǐng)取靈舟，任務(wù)緊急，時間很寶貴，至于如何做，你去了便知?！?p> 一句話就將二人關(guān)系拉得很近，老者顯然已經(jīng)將李富貴視作外門弟子，輕輕拋出一枚象征弟子身份的玄鋼令牌。
難怪小黑胖子火急火燎趕路，李富貴不敢耽誤時間，慌忙接過令牌，撒丫子就走。
......
跑到門口，李富貴使出渾身解數(shù)，才從故意刁難的人堆里拼命擠出身。
猛地，手中的令牌突突跳動，他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其上不停閃耀著虛箭頭，還有一串字跡。
“外門準(zhǔn)弟子李黑，按照箭頭提示，火速前往景真人處領(lǐng)取靈舟任務(wù)，沿途有分光成鏡之術(shù)監(jiān)視，不許動用一絲靈力，不許私自服用回靈丹，不許借助法器或神行符箓，否則按照作弊論處！”
靈舟任務(wù)肯定跟丹田靈力有關(guān)，令牌催促的煩人，也是為了消耗競聘者的體力。
沿途有分光鏡監(jiān)視，李富貴不敢亂嘗試，按照箭頭提示的路徑悶著頭趕路，心想全當(dāng)鍛煉一回身體。
跑了足足大半個時辰，眼冒金花，渾身大汗淋漓，隱約看到前方路口站著一名清須道人。
四葉銀蓮境的真人都在苦等，李富貴來不及擦拭臉上的汗，喘著粗氣跑到這人跟前。
“弟子......”
“少廢話，這是你的靈舟?！?p> 硬塞過來一艘袖珍方舟，清須道人指著極遠處那座金頂?shù)烙^，“看清楚了嗎，那是外門弟子暫住的紫極殿，快快御舟飛行，時間越短，獎勵就越多！”
一聽有獎勵，紫府內(nèi)殘魂嗷嗷亂跳。
既然如此，李富貴就不客氣了，將袖珍靈舟拋向虛空，瞬息調(diào)出一股靈力激活靈舟陣眼，須臾，赫然出現(xiàn)一艘一丈長的深黃色大物，像織布用的梭子，兩頭尖，艙體突起，空間勉強乘坐一人的樣子。
似乎很排斥外來的靈力，靈舟劇烈晃動，竟顯現(xiàn)下墜的前奏。
滾滾靈力輸送進入舟內(nèi)，熟料舟體絲毫不給面子，倔強地彈開靈力，眼看著就要墜落地面，李富貴不由輕咦一聲，趕緊用雙手支撐艙底。
他娘地這么重！
整艘靈舟重約六七千斤的樣子，壓得他雙股發(fā)顫，手臂抖得厲害。
“又一個大傻逼?！?p> 清須道人一臉不屑，口型疑似在說某人大傻逼，悄然調(diào)出一道真元，準(zhǔn)備隨時救人。
片刻，李富貴恍然大悟，暗罵道，這特么僅僅是招收外門弟子，至于弄得這么復(fù)雜嗎。
復(fù)雜到用連環(huán)陣封閉艙門，而且是一組從調(diào)藥、采藥、封爐、煉藥、止火、聚靈、開爐、祈福的組合陣！
當(dāng)下，用頭頂住艙底，手指穿花蛺蝶般在虛空連點，一陣陣嗚鳴聲中，靈舟終于停止下沉，艙蓋緩緩打開。
清須道人微微動容，哪怕考核內(nèi)門弟子，也沒見哪位反應(yīng)如此迅疾，可見這名叫李黑的家伙丹道基礎(chǔ)扎實的很！
可惜啊，只有一葉白蓮，能有三葉白蓮的話，推薦到內(nèi)門必能封住無數(shù)說三道四的嘴巴。
“你很不錯！快去吧。”
“多謝師叔夸獎！”
凡人出身的李富貴最喜歡聽道友的好話，縱身躍入艙體，辨認方位后，體內(nèi)靈力蒸騰而出，那靈舟化作一道黃芒，風(fēng)馳電掣般的穿梭而上。
待黃芒漸漸消失，景琰真人趕緊翻看名單，迅速在李黑這個名字下方劃了一道橫杠。